要是換成了陸紅杏……小梔子嫌惡地皺眉,因為陸紅杏的「範家親戚」身分,實在很難讓人喜歡她。而且她上回還惡意欺負楚楚可憐的劉家小泵娘,想來都討厭。
「你是不是誤把親情當愛情?不然你們相識那麼多年都平平靜靜過了,為何突然會產生什麼喜不喜歡的感覺——一個佷媳婦敬重伯父是理所當然︰一個伯父疼惜佷媳婦也天公地道,那不叫愛吧?」
「應該不是誤會。如果將敬重與疼惜錯認為愛,那麼我應該更早更早之前就要誤會了。」
「但是……」
「反正你已掛上歇業的板子,那我去看看紅杏,希望她今天願意跟我說話,我還有好多事想問她。」他從昨天被陸紅杏推出房後,一直到今天早晨都還沒能見到她的面。他心里懸著她說喜歡他的聲音,那麼微小、那麼認真,至今仍繚繞耳邊幽幽回蕩,更堅定了他的心意,他想回應她,清楚明白地告訴她,他對她已經無法再維持純粹的伯佷關系,她是第一個讓他掛心,也是第一個教他頻頻回首的女孩。
「她一早就從後門溜出去了。」小梔子的答案喚住範寒江難掩雀躍的腳步。
「紅杏出去了?」
「嗯,我掃後院時瞄見的。」那時陸紅杏正躡手躡腳,攏裙堤鞋地悄悄閃出門後。
「她在銀鳶城人生地不熟,要是迷了路可如何是好,我去找回她——」
「她在銀鳶城不是只熟一個地方嗎?那一定就是朝那里去嘛。除了曲府,陸紅杏還能上哪去閑逛?」
是的,陸紅杏一早天還沒亮透,便偷偷模模溜出藥鋪住曲府而去。一方面是無顏、沒膽、還沒準備好如何面對範寒江,另一方面她被腦子里塞滿的渾沌給整治得無法喘息,再不找人傾倒廢土,她一定會被自己逼瘋的!
「嗯嗯嗯……你強吻住他,這招好!這招非常好!你還告訴他你喜歡他?太完美了!你真是太厲害了!」天香一邊听著陸紅杏抱頭哀號的自厭抱怨,一邊給予高度評價的猛拍手。不愧是她下本新書女角兒的參考人選,真是敢愛敢恨的好貨色!她會將陸紅杏的偉大行徑寫進《伯父太猴急》里歌功頌德一番的。
天香興奮地追問,「然後呢?然後呢?他是不是感動得痛哭流涕、感動到無以復加,抱著你直轉圈圈,然後開始回吻你,雙手本來是抱在你的腦後,接著越來越往下……越來越往下……越來越往下,先是雙肩,再來是胸口,緊跟著是縴腰,最後長指挑開裙繩,用粗糙的指月復在你身上一寸一寸輕輕揉按,猶如在撥弄琴弦那樣——還是你采取主動,吻著他的同時直接將他推倒在床榻上——」天時地利人和,此時不做更待何時?!
陸紅杏整張臉蛋完全深埋在雙掌間,搖頭再搖頭。
「不……我把他推出門外,關門上鎖,捂住耳朵不敢听他的回答。」
天香的笑臉瞬間僵住,原先還鼓掌鼓得恁般勤勞的小手一握,只留下一指右手食指使勁指向門口。
「你這個女人中的恥辱,你馬上給我滾出去!」她氣到嘟嘴。
才剛在心里狂贊陸紅杏好樣,結果在那樣的絕佳好時機,她竟然像只烏龜縮入殼中,她天香唾棄這種膽小表啦!
「不然我該怎麼辦?不顧他的嫌惡反應,霸王硬上弓嗎?!」陸紅杏吼回去。
「對!」本來就該這樣!
「他如果狠狠推開我,我豈不是自取其辱?!」
「做大事之前,誰還去管後果?」綁手綁腳的,哼,「擔心他狠狠推開你?你為什麼不干脆擔心他沖腦不顧時間地點把你壓按在桌上猴急逞歡到不知道什麼叫君子什麼叫憐香惜玉什麼叫適可而止什麼叫不要再來第二次狠狠佔有你侵入你做完之後懷孕該如何是好算了!」天香一口氣飽滿充足,一氣呵成沒有換氣或停頓,比一頭見到馬車奔馳過去就會狂吠半個時辰以上的惡犬還要流利。
「你別老是拿你寫書那一套來用好不好?」陸紅杏原本只是想找人訴苦,誰知道苦沒訴成,反而被噴了滿頭滿臉鄙棄的口水,她也火大了,「你以為範寒江是你書里的角色,女人一靠過來他就馬上發情、欲火焚身,滿腦子只想著怎麼和女人翻雲覆雨、怎麼在女人身上發泄嗎?!」
「你羞辱我的書?1」天香拉高嬌嗓質問,臉上的神情幾乎是只要陸紅杏一點頭承認,她就會大聲叫鹿玉堂沖進門來幫她架住陸紅杏四肢,好讓她動手痛毆陸紅杏一頓那般的凶狠辛辣。
「我沒有羞辱你的書,我只不過是在陳述事實!版訴你,不是所有人的反應都像你寫書那樣掌握在你手里,有許多事情的後續發展是誰也預測不到的!你永遠猜不明白當你說出那句話時,對方會給你什麼反應。」
「那是當然的,不是嗎?」天香收起氣狠狠的嘴臉,與其說她氣陸紅杏拿她書里的男角兒當例子批評,倒不如說她真正氣的是陸紅杏的不勇敢和推托之詞——因為她也相當清楚自己筆下的男人確實全靠下半身思考,所以沒什麼不準別人說的。「就是因為都猜不明白,所以我們才要問、才要做,否則永遠只靠自己的那顆腦袋去胡亂猜想對方的心意,腳都還沒跨出去就先跟自己說不行,扯自己的後腿,心里越是害怕,就越覺得對方會拒絕。」
天香頓了頓,明明是比陸紅杏還稚氣數分的臉龐卻浮現夫子說教般的嚴肅。
「要是你坦白跟範大哥說清楚心意,他也真的明白拒絕你,那你到我這里來哭來鬧我都不會反對,我還能陪你大干幾壇烈酒,跟著你一塊痛罵範大哥的不長眼。如果你什麼也沒做,只是害怕受傷害而想找人抱怨,听這種毫無建樹的廢言,我情願拿時間賴在鹿玉堂身上,與他卿卿我我的耳須廝磨還有趣些。」天香話說得很直坦。「我最討厭什麼努力都沒做,還滿嘴說自己多可憐多需要同情的人。」
「我……」
天香眨眨眼,一臉又是困惑又是打趣,「你還要繼續浪費時間在這里我我我的,還是想回去听听範大哥對于你昨天的深情告白做出什麼回應?」
陸紅杏抿嘴垂目。
天香說得對,她都已經做到這種地步,話說出口就不可能再收回來。她沒有辦法在他面前裝出太平的假象,她也不認為範寒江不會針對她昨夜做的那些事情來質問她,了不起……就是失去他,但若是要她心里愛著他,卻必須維持與他的伯佷媳關系,甚至看著他去愛另一個女人,那倒不如兩人撕破臉,讓他鄙夷她,也讓自己死心,不要硬兜在這圈圈里,追逐著永遠不屬于她的人。
陸紅杏臉上寫滿壯士斷腕的決心,起身走出天香的竹舍,一跨出房門口就激狂奔馳而去。
天香望著她的背影好半晌,右手開始磨起墨來,左手攤張一大迭的白紙,咭咭在笑。
「這樣才對嘛。不然《伯父太猴急》要怎麼發展下去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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勢如破竹地下定決心,憑著一股猛然爆發的勇氣支撐自己疾馳的腳步,現在的陸紅杏沒什麼不敢做的,要是範寒江此時此刻就佇在她面前,她也能毫不畏懼地叉腰逼問他——我喜歡你,你呢?
就是這股來勢洶洶的氣勢,人擋殺人,佛擋殺佛,阿山擋殺阿山——呃……阿山?!
「阿山?」陸紅杏一路踩著炙旺的步伐,鼓足的勇氣正在胸臆間膨脹,等待要在範寒江面前用力爆炸開來,不過她才剛回到藥鋪前,就被鋪門口的人影給愕然得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