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不是過了嗎?」
「誰說的?」
「金……原來如此。」司徒百合明白了,金花故意騙她,擺明要餓她一頓。她就說嘛,哪有堂堂一府的夫人吃飯還得照時間來。
不過她倒不怪金花,因為下人的放肆是源自于主人的縱容,他安排金花到她身邊,為的不就是這個?現下假惺惺只是想讓他自己看起來和善些嗎?
「謝夫君,但我不餓。」才不要讓他知道她沒吃,才不要讓他得意餓了她那麼多頓。「如果沒別的事,我想回房去休息了。我明天會乖乖早起,替冥君奉茶。」
雖然司徒百合的態度溫婉合宜,口氣也乖順得體,但宮天涯就是覺得拿發渦對著他的小丫頭正咬牙切齒地咒罵他。
「百合。」
這是他頭一次喚她的閨名,讓司徒百合驚訝地抬起臉蛋,覺得她那總是被自己嫌棄俗氣難听的名兒頓時悅耳起來,但宮天涯接下來的話又讓她垮下臉。
「要听冥君的話,不要違逆他。」
司徒百合覺得自己要是力道夠強的話,咬碎兩排貝齒也不是難事!
這家伙……到底冥君是他的娘子,還是她是他的娘子呀?!偏心也偏得太夸張了吧!
司徒百合,你還在期待他會說什麼安慰你的話嗎?
對!最氣人的是,她真的在期待!所以听到宮天涯要她好好听冥君的話時,她心上那股火燒得更旺!
听听,他還吩咐她不要違逆冥君,好似多擔心她會不順冥君的意,所以特別來交代她一聲!
「是,夫君。」她咬得連牙根都泛起酸軟的痛。
「冥君不會太過分,他只是貪玩,你別和他硬踫硬。」他深知冥君的性子,和他拚個你死我活對司徒百合佔不了多大好處。
他擔心……她會吃虧。
「謝夫君教誨,就算冥君哪天叫我拿刀自刎,我也會听話的。」
「冥君不會做這種無理要求。」至少,他不會允許冥君下這種命令。
司徒百合撇撇嘴,似乎是笑,又像是嗔怒扁嘴。「是嗎?那真好。」
那麼,宮天涯是認定冥君叫她奉茶,還有鼓吹宮天涯在洞房花燭夜讓她嘗嘗棄婦滋味都稱得上是「合理要求」?!
「回房里再去睡吧,明天也不用早起奉茶,冥君暫時還無法下床,省得你又撲空。」
「冥君……他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整個宮家都敬重他,連你也……」
「冥君是我的救命恩人。在你拿著五文錢轉身跑開之後,是他即時救我,否則或許我早被野狗叼走。」
爆天涯說得輕描淡寫,但那句話像針般扎入司徒百合的心窩間,那種讓人瑟縮的痛覺,在宮天涯感激冥君之際,也仿佛在責備她的無情,兩者一放在秤上稱量,冥君的地位沉重得讓她無法撼動。
「原來如此……」司徒百合恍然大悟。
救命恩公與見死不救的狠心女人,孰輕孰重一目了然。難怪宮天涯要特別叮囑她不能與冥君硬踫硬,對宮天涯來說,冥君當然重要,她只不過是個娶進門來折磨的假妻。
原來呀,在她自始至終以為自己是書里重要女角兒的同時,實際上卻不過是最最無關緊要的小配角兒,她的存在只是書里一個可有可無的橋段,刪掉了也不阻礙故事的進行。
那些讀透徹的書籍只教會她,身為女角兒無論命運多悲慘多坎坷,只要忍耐、只要等待,總會守得雲開見月明,卻沒有教她,小配角兒遇到這情況該怎麼辦,是不是再怎麼努力與付出,都不會獲得收獲……
第七章
「听說她今早又在大廳等著奉茶給我?」
冥君喝著宮天涯端來的湯藥,問出一早從金花口中說來相當幸災樂禍的消息。他半臥在床,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黯淡發色比日前還要更淺一些,已經接近枯萎的稻黃色。
他的房里,死氣沉沉,除了濃重的藥湯味,還有揮之不去的闐寂。
「嗯。」
「開始想討好我嗎?才剛進來宮家不到幾天,就知道想過好日子得從我這邊下手?不過我沒這麼好收服,天涯你放心,我與你同仇敵愾,不會背叛你,無論她費盡多少心血,我都會讓她明白『自討沒趣』這四字如何寫。」冥君喝完藥,將碗遞回給宮天涯,也讓宮天涯扶著他躺下,並替他蓋好被子。
「你壓根不打算去喝她這杯茶,是不?」宮天涯佇在他床邊沒走。
原本閉上限的冥君又張眸覷他,慢慢一笑,「對。」
「既然如此,就直接拒絕她,不給她好臉色,何必如此——」
「這才叫欺負呀。我也想瞧瞧她多有耐心,可以每天端杯茶等我去喝等多少次。」冥君頓了頓,「你想替她說情嗎?」
「……」宮天涯沒答腔。
明明就一臉想要為司徒百合說話、明明就一臉心疼得要死、明明就一臉準備為了司徒百合跟他翻臉,還在要什麼沉默呀?!
「我知道你不會替她說話,你那麼討厭她嘛,討厭到根本不想讓她有好日子過,哪可能還會幫她?我想你的意思應該是我一個大男人實在不該跟個小丫頭玩這種迂回,要就干干脆脆和她作對,耍這種小手段是娘們的行徑……我明白,等過幾天我身子舒坦些,也能下床時,我就好好去喝她奉的茶。」他特別強調「好好」這兩字,語氣加重得一點也不好。
「然後拿茶水潑她嗎?」
真了解他。「是呀。我不會手下留情,跟她客氣的。」
「冥君!不許你這樣做!」
「為什麼?」冥君反問得很故意,「你娶她不就是為了這個嗎?你反悔了?舍不得了?」
他就是要逼得宮天涯坦承自己的心意,不讓他以仇恨為糖衣包覆著他早在好些年前就情生意動的事實!
「當然不是,是因為——」
「呀,我知道了!因為你想自己潑她熱茶,對不對?」冥君與宮天涯的默契向來極好,所以這一回他又立刻猜測宮天涯的心,逕自接下宮天涯的語尾,「我怎麼忽略了這點?抱歉抱歉,看我潑她當然比不上你自己潑她來得過癮,好好,我不跟你搶,把這件趣事讓給你,我明天叫金花燒一壺滾燙燙的茶備用。」
「期待得說不出話來嗎?」冥君頑皮地眨眨眼。
「你好好養病吧,我先出去了。」宮天涯放下碗,僵直著背,快步推開冥君房間的門,走出去。
「好像玩得太過分了,有點怕天涯一拳打過來,咳咳……」要不是宮天涯念在交情和恩義,他早不知被轟了幾記硬拳,被打趴在床角吐血。
冥君看著合上的門板,覺得眼皮好沉。
不想再強撐,他閉上眼,嘴里的輕咳混雜著喃喃自語,「不過做都做了,不能停手,因為再拖下去怕會來不及哩……」
在那之前,他不容許自己睡太沉,不能就這麼睡下,還不是時候。冥君,你只能小睡片刻,只能……小睡……
「我交代過你不用再去奉茶,你是怎麼回事,將我的話當耳邊風嗎?!」宮天涯一踩進新房就先賞司徒百合一頓責備。
司徒百合人平躺在榻上,放開長發,讓自己躺得舒適,手里拿著書在讀,見他進來也沒起身,肯將視線挪向他已經很給他面子了。
「在宮家不是一切都听冥君的嗎?他既然沒有允準我不用去奉茶,我當然只能照辦。」而且明明是他吩咐她要听冥君的話,她乖乖做了,他卻又指控她,真是讓人無所適從呀。
「你如果去了,只會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