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你最拿手的斷後了,子龍。」
「彼此彼此。」
兩名武將才雄糾糾說完,便有人不給面子。
「嘔嘔……嘔嘔嘔……」
坐在趙雲馬前的小明從剛剛就不斷在嘔吐,先是吐早膳,再來是吐午膳,全都吐完之後開始吐膽汁。
馬背上的折騰絕對不是尋常人能想象的,尤其趙雲馬超兩人是趕來救命,從上馬的那一刻開始,幾乎就不曾停下奔馳,每一頓食膳都是在馬背上解決,邊吃邊顛簸,食物都還沒能咽下,就被搖搖傍全數又搖了出來,食物吞不下去不打緊,最痛苦的是頭昏腦脹及暈馬的不適。
「不準用我的衣袖擦嘴。」趙雲冷冷提醒那個昏眩到很順手,準備將嘴抵上自己右手臂袍袖的家伙。
「我……好暈……」
馬超遞來一塊寫滿墨字的布帛,「這封信沒用了,你拿去擦嘴吧。」
「唔……」伸長了手還是構不著,最後是趙雲接過,再擱在她嘴邊。
她眯著眼,仰著藍天,試圖轉移惡心反胃的注意力,卻在天際瞧見不可能出現在那里的東西——
「……飛機?」
「飛雞?飛鳥吧?」雞會飛嗎?
馬超跟著抬頭,湛藍的天空除了白雲,沒有任何飛禽。
「怎麼可能會出現飛機……這里明明是三國……」頭真的好暈,眼前朦朧中的山頭出現了高樓大廈,她心里一楞,先是閉起眼,再緩緩睜開,發現山頭還是山頭,沒有一時差錯的幻覺。
「她好像病了。」趙雲道出兩人都瞧見的事實。
「看來我們這種不要命的奔波打仗,不是人人都吃得消。」馬超自嘲地笑道。在他們眼中當吃飯睡覺般稀松平常的事,對別人來說,可能是多大的折磨。「子龍,抱緊一點,她快摔下去了。」看她那麼半掛半吊地懸在趙雲臂膀間,讓馬超捏了把冷汗。
「事實上,你想說的是——『子龍,把她丟過來我這里,我來抱』吧。」趙雲點破馬超的心里話。
「我才沒有這樣想,抱著她殺敵是累贅。」馬超立刻反駁。
「真不要?我願意將她讓給你抱,要不要?」趙雲還真作勢要將她拋丟過去,馬超還當真伸手要去接,像頭被逗弄卻又捉不到鼠的貓兒。當小明又落回趙雲臂彎里時,他听到馬超的嘀咕低咒,心里不覺莞爾。
這孟起呵,心思太單純了,想些什麼就全寫在臉上。
「子龍——」
「放心,我說到做到,等殺完這陣,回城路上就換手。」趙雲目光全集中在正前方,緩緩飄起沙塵的方向。「畢竟我有抱著累贅殺敵的經驗,比較老練。」在這方面,他是前輩。
「好。」這回,馬超也不造作了。
「那麼,就早點結束吧。」趙雲轉動銀槍,槍棍在半空畫出銀亮色的圓弧,馬超跟著露笑,手邊的槍也握得更牢。
「說得對。」
眼前坡道出現一整隊士兵,從紀律來看,並不是方才遭他們沖殺突刺的混亂散軍,應該也是援軍——對方的。
「大干一場吧。」
兩人舉槍,槍頭在空中輕輕踫了踫,宛如兩人相互擊掌打氣。
接著,彼軍斥喝「殺」一聲,蜀國五虎將之二亦挺槍縱馬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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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箭!」
箭雨如傾盆,自對面山頭飆射而來,綿綿不絕。
趙雲馬超幾乎已經將整隊敵軍盡滅,能防近敵,卻防不了遠攻。
「孟起。」
「我知道。」
兩人交換一個眼神,心里都認為該是離開的最佳時機,敵軍射箭,意在驅離,而非殺絕。
打掉數十根羽箭,腳下的馬匹也識得主人意思,開始後退。
退到一定範圍,馬超大喝道︰「走!」
趙雲馬頭一調,駕聲甫起,動作卻慢了——因為他看到手臂里的皮鞠在一瞬間突地模糊,他不自覺伸手要去抱緊——
「子龍!你在干什麼——」
听到馬超急忙大叫,趙雲才又看到自己胸前的人好端端癱在那里,哪有什麼變模糊掉,雖然立刻回神,但這個分心已經足以致命!
一根強勁飛來的羽箭擦過趙雲的手臂,箭頭劃破血肉,幾乎削掉他大半塊的肌肉。
劇烈的痛楚並沒有讓趙雲松開抱住小明的手,但是卻讓他無法撐住她的重量,被她拖累,為了抱緊她,趙雲已然伏低身子,可是重心已失,兩人自馬上摔下,小徑的兩邊是斜坡,一墜下,身勢再也無法止住。
馬超見狀,也跟著要撐住趙雲及小明,無奈構著了趙雲的手臂,整個人也轟然墜馬。
趙雲抱著她,馬超也抱著她,趙雲又抱馬超,馬超也又抱著趙雲,兩人懷中各自護著人,三人就這樣纏成麻花,一路滾到底。
坡峭陡然,像是永遠也沒有盡頭,芒草刮破皮膚、碎石磨傷手腳、泥沙沾添全身,誰也沒有先放手。
「唔唔——頭好暈——不要再轉了——」
懷里傳來悶叫,低嚷甫停,他們似乎也滾落平滑地勢,終于不再墜落。
鼻腔里全是飛塵細沙,一時之間引起三人猛咳。
趙雲是第一個停下劇咳的人,就他的視線望去,他看到小明隔在他與馬超中間,一張圓圓的臉全是黃泥,也有血跡,但趙雲知道,那是他手臂上的血染髒了她。
馬超是第二個止住肺腔騷動的人,順著倒地的身勢,他看到小明另半張臉髒得不象話,活似被丟入泥河,再撈起來曬干一樣。
他們兩人,都動手去擦她臉上的泥髒。
擦掉了泥、擦掉了沙、擦掉了血,卻也擦掉了兩人眼中的圓鞠臉。
趙雲從馬超眼中看到錯愕的自己,馬超也從趙雲眸底瞧到瞠目結舌的自己,可是原本橫隔在兩人中間的小明卻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模糊到阻隔不了兩個人的視線——
「皮鞠——」
終章《黃粱一夢如初醒》
趙雲猛然從床榻上坐起,額上的汗水因為倏地挺直身軀而灑落手臂,他動了動長睫,揮去眼前的蒙黑,才看清楚自己身處在營帳里。
「躺下!快躺下!你還不能亂動!」軍醫在趙雲坐起身的同時就已奔到床邊,立刻將趙雲壓回被褥里,嘴里不斷碎念,「嘖,又出血了,你一點都不懂得愛惜身體,拚命拚成這樣,差一點就救不回來,好不容易傷勢才好轉些,你這麼一動,又裂開了——」
「她人呢?!」趙雲擒住正準備替他解開胸口繃巾的軍醫,開口問。
「她?哪個她(他)?馬將軍嗎?」
「不!另一個被送回來的女人,圓圓的,像顆皮鞠的那個——」
「女人?營寨里沒有女人呀,趙將軍,你還好吧?」邊問著還不忘將手探到他額際去探溫度,想看看他是否燒胡涂了。
「我幾天前才帶回來的人,我清楚得很!」他撥開軍醫的手掌。
「趙將軍,你都昏迷將近半個月,哪有辦法去帶什麼人回來?你是不是作了場夢,將它誤以為是現實?」
「我昏迷了半個月?」
「是呀,你去龍鳳谷救馬將軍回來,結果誤入敵陣陷阱,但仍扛著同樣滿身傷口的馬將軍回營,當時你們兩人渾身血紅,看起來好嚇人……」
「等等,龍鳳谷?那明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這件事他是有印象,也記得自己傷得很重,馬超更是奄奄一息,但他仍是背負著馬超月兌困。
「是很久了,都說半個月余嘛。」
「不,更久——」
「子龍!」
馬超拐著傷腳,在滿臉擔憂的馬岱攙扶下,奔進趙雲的營帳。
「程軍醫,我攔不下大哥,他才一醒來就在找什麼皮鞠的,跟我雞同鴨講好一會兒,然後就吵著要找子龍將軍,我不得不……」馬岱為難地撐住馬超,軍醫千交代萬交代別讓病人妄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