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問還好,一問便讓曲無漪雙眸凝起怒意,嘴里那聲冷哼可是清晰可聞,自椅上坐直身。
「『合歡符』失效了?」斐知畫沒等他回答,再問。光看曲無漪的臉色也知道「合歡符」沒讓大少爺他嘗到什麼甜頭。
「我懷疑你的『合歡符』是男女有別,下回你在畫符時,恐怕得注意一下。」曲無漪咕噥抱怨。
「男女有別?難道您將『合歡符』用在自己身上?若是如此恐怕很糟,該符若下在女子身上,會讓女子拋棄矜持,風騷冷艷地向男人求歡;但若下在男人身上……則會讓男人變成一只禽獸——」撲殺出現在眼前任何一只移動的雌性生物。不過如果眼前只有雄性生物,也是極有可能錯殺……
斐知畫頓了頓,明知故問,「還是,您將『合歡符』用在……男人身上?」
曲無漪加上一個下了「合歡符」的男人?那不等于曲無漪有可能是那個被「錯殺」的雄性生物?听起來好悲慘,也——好有趣。
「嘖!你問這麼多做什麼?!」曲無漪惱羞成怒,一掌差點拍碎他坐的栲栳圈椅。
「因為上回給您『合歡符』,我可是收了您的賞賜,若我領了賞,而您卻沒有盡興,知畫這賞就領得名不正,言不順。」嘴里的話說得光明磊落,實際上也不過想多探一些笑柄來听听。
「斐知畫!你再問!你再問我立刻叫人把月下那丫頭推進湖里去!」無法容忍被人調侃,曲無漪變臉!
「慢慢慢慢——爺,是知畫惹您生氣,何苦遷怒到月上?」斐知畫明白曲無漪是說到做到之人,他要是再造次,現下在湖畔戲水的小泵娘真會被推進湖里,而他記得她不會泅水。
「因為我知道要對付你的唯一罩門就是她,把你打個半死的效果恐怕沒有賞那丫頭一巴掌來得有用!」曲無漪完全掌握住斐知畫的弱點。
「好,知畫不問,絕口不再提,您就高抬貴手,別為難月下。」
「哼。」曲無漪達到威脅的成效,滿意了。
「還有一件事,也要求爺幫忙。」
「什麼事?」
「您知道月下時常到瓦子院去繪圖這事嗎?」
「知道。」他上回帶著幾個書肆的對手上瓦子院去談瓜分利潤的大事,竟然從房里的絹畫後頭瞧見月下鬼鬼祟祟,他才知道這丫頭做了什麼好事。
「那麼請您多派些人去瓦子院里保護她,扮成鴇兒、扮成狎客都好,省得哪一天她又遇上圖謀不軌的男人,我怕沒人護著會出事。」斐知畫一想到日前她讓酒客纏著,若非他在場,恐怕她就真的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他無法時時刻刻跟著她,想在她身上下些保她平安的秘術,偏偏她防他像防賊一般。
「你干脆將她綁在你腰上最安全。」這麼護著她做什麼?月下那丫頭這麼精,又不是什麼易碎的瓷瓶,捧在手里怕摔著!
「我會讓她自己纏我纏得不肯放。」
「準備要用『合歡符』了?」
「爺,我最厲害的秘術可不是區區一種『合歡符』。」斐知畫意有所指地笑了。以畫師為虛表,實則靠秘術的他,只消一筆一紙,就足以呼風喚雨,合歡符這玩意兒,不過他是替曲無漪想出來的游戲,讓他大少爺開心開心,曲無漪還真當他沒其他本事嗎?
對待月下,若不能得到她的心甘情願,那豈不辜負了這些年來等待她綻放成美麗花朵的日子?
他可以用秘術來操控人心,獨獨對她不行,他不需要一個因為秘術而愛上他的月下,他更不容許——在他為她掏了心肺,竟只能靠著秘術得到她的回應?不,他不允許!
他美麗的花兒必須為他而開,而不是由他將花苞一瓣一瓣強硬扳開。
「喂,有什麼好東西也拿一份給我,可別藏私!」曲無漪只差沒伸手向他索討。
「原來爺也有一個搞不定的冤家呵。」斐知畫取笑著。
曲無漪臉色一冷,「曲練,把月下推進湖里去!」
「哈啾!」湖畔邊的月下機伶伶打了噴嚏,不知道有人正在談論著她,她揉揉鼻,卷上膝頭的衣裙被兩只拍打水面的蓮足所濺起的水珠給弄濕了。
「是玩水玩太久了嗎?可是不冷呀……」她嘀咕自語,渾然不知自己成為兩個男人商談的主角兒。
斐知畫收回遠遠透著窗欞凝望她的目光。
「爺,回歸正題吧,您找我來,自然不是想看我繪墨畫,是不?」以他與曲無漪相識多年的情分認識,他知道曲無漪沒有此等畫癮。
「我沒這麼雅的興致。喏。」曲無漪也不陪他胡扯,將手中一冊藍皮書擱放到桌上。
「《幽魂婬艷樂無窮》?這不是爺的書肆里最賣錢的那冊婬書?」斐知畫大略翻覽,他知道里頭的插圖是出自月下之手,為了她的圖,他可是本本收藏如寶。
「那本不是從曲家書肆印行發售。」曲無漪說到這個,眉頭皺起。
「不是爺的書肆印行?盜印?」斐知畫也不傻,一點就通。
「沒錯,就是那些沒讓寫書的天香巴著腿吵鬧、沒嘗過天香丟硯台時砸破腦袋、沒爆著青筋忍住想掐死天香的沖動,卻在《幽魂婬艷樂無窮》問世時順手買了一本書,然後大量復制的無恥盜印商!」曲無漪能容忍任何一本書被盜印,就是《幽魂婬艷樂無窮》不成!不單因為它最賣,更因為它從完稿到成書,是他費了多大心力、咬疼多少回牙關而換來的!
「爺的意思是要我找出無恥盜印商的所在?」斐知畫模透曲無漪的想法。
「沒錯,用你的秘術找出他們,我讓人去抄了他們!」這就是曲無漪找他來的正事。
「這並不難。」斐知畫拿起盜印的《幽魂婬艷樂無窮》,將書皮撕下來,接著咬破指月復,以筆尖沾了些血。
「我也知道對你並不難。」曲無漪看著他在書皮上畫了些無法瞧懂的符咒,將書皮摺成了紙鳥。
「我只負責做到這樣,至于後頭的事,手無縛雞之力的我,無法替爺效勞。」他將紙鳥交到曲無漪手上。
「手無縛雞之力?」曲無漪像听到什麼天大的玩笑,「像你這種殺人不用刀、傷人不見血的秘術師說出這幾個字,真令人覺得膽寒。」
斐知畫,人如其名,他太了解繪畫,不僅止是他善畫,而是他將畫的精髓發展至極致,他畫出來的畫有靈性,繪人是人,繪仙成仙,也因為太有靈性,他畫出來的人物像有魂魄,而當他畫完一幅肖像,再親手將畫撕破,異常巧合地,那殘缺的肖像本人也會在最短的時間里以任何方式喪生。斐知畫總是淡淡一句「只是湊巧」帶過,只不過曲無漪更寧願相信自己的直覺——
斐知畫,以畫殺人。
「我該謝謝爺看得起嗎?」斐知畫四兩撥千斤含混過去。「對了,這紙鳥只要點上雙眼就能飛,它會領著您去找到盜印商的所在,您自己找合適的人去追吧。」他不負責後續打打殺殺的事,那非他的強項。
「當然,我已有人選。你的秘術怎麼不是鳥就是鶴,用鶴找人和用鳥找人有何差異?」曲無漪拎著紙鳥,左瞧右瞧,好奇問。
「鶴與鳥並沒有差異,差別只在于我畫在紙上的咒。如果爺特別吩咐,我下回可以改摺粉蝶或是貓犬什麼的。」他很好商量的。
「沒必要。」曲無漪揮揮手。他對摺出來的紙玩意兒沒半分興趣,只要那些紙玩意兒能辦妥他的吩咐就好。
「那,爺今天的正事就是這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