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梁宛歌轉身要走。
「宛歌。」唐虛懷將她扯回胸口,料到她會掙扎,他收緊手臂。「我不懂你為什麼生氣。」
「你放開。」她不想解釋,對牛彈琴這種累人的事情她不想做。
唐虛懷用男人強橫的力道制止她的拒絕,直到她踢蹬雙腿也無法掙開他而緩緩放棄,他沒放松力道,再問一次︰「我的想法有錯嗎?」
梁宛歌深深吐納,抿著正在顫動的唇。
「……對囡囡而言,你不只是她的救命恩人,你對她來說,絕對不單單就是一個醫生而已。」
她說著,速度很慢。
「但是如果你救回她,卻讓她認為自己的出生只是一種污穢的延續,她沒有父親,沒有母親,因為她是下的產物,那就代表她永遠都要背著這個原罪。或許在她心里曾經想問過︰有沒有人願意站在父母親的位置來填補那個缺口?你是她轉移父親形象的唯一人選,她在你身上尋找一個父親的影子,然而你卻沒有這個認知,只當她是一個病患,哪里有病、哪里會痛就醫哪里,完全不給她幻想空間,就是明擺著告訴她,你和她的關系就只會是醫生和病人。」
她深呼吸,覺得肺葉都在發疼。
「她只是個孩子,你有必要……如此快狠準地讓她幻滅,不許她作夢,強迫她立刻要成長到明暸這些、老老實實接受這些……你問我,你的想法有錯嗎?」她搖搖頭,「我不知道怎麼去斷言對錯,但是你對一個孩子……太嚴厲了。」
唐虛懷是心理醫生,卻在這一刻被人當頭棒喝,敲得頭昏眼花……梁宛歌幾乎是懂了囡囡的心情,完完全全地懂了,難怪囡囡願意在她面前表現自我,因為她知道這個大女孩是懂她的,知道她在想什麼,並且憐惜著她所無法擁有的一切,誰說五歲孩子不能分辨誰待她好?孩子有孩子的直覺,而那種直覺,是最直接、最純淨的。
「我沒有心理準備去當一個孩子的父親。」
「這句話,等你女朋友告訴你她懷孕時,你就這麼回答她好了。」她保證他會被打得頭破血流——如果那位女朋友也是性子火爆的話。
「宛歌,我不是在開玩笑,我抱起巴掌大的囡囡時,我以為她活不了了,她母親也是希望她死,我心里在想,如果是這種情況,對囡囡來說,是不是死掉才是種幸福?我那時真的不想救她,要結束一個早產兒的生命是多簡單的事,你怎麼會認為有這種想法的我,會適合成為一個父親?」
「我不管你那時心里是想把她拿去浸水桶還是用枕頭悶死她,重點在于——我現在還能看到囡囡在這棟屋子里成長,她沒死呀,這才是最重要的吧?」
她又不意外他是那種見死不救的人,至少她從不覺得他是什麼仁心仁術的爛好人醫師,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這種高層次的境界,他這輩子沒機會登上去,但那又如何?他說那時不想救囡囡,但囡囡還不是活了五個年頭,雖然性格有些扭曲,但看起來還正正常常的,這不就夠了嗎?
「你說你沒準備好,你都準備了五年耶,五年還不夠嗎?換做是我,我五天就能準備好,就算還很生女敕,就算一點也不上手,我也可以跟著囡囡一起學習,又不是有人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要你立刻就成為一個超級女乃爸,慢慢來就好了呀!你要是再不行,我教你嘛,雖然我也不懂,但是好歹用腦子也能猜想一對父母至少能滿足孩子什麼樣的要求吧?」
「你舉些例?」
「帶她出門去玩,去海邊、去踏青、去遠足,晚上去幫她蓋棉被,牽著她的手去上幼稚園,教她念ㄣㄆㄇ,每天在聯絡簿上簽名,小孩子不听話時,一個扮黑臉一個扮白臉,以後她交男朋友,還要負責替她審視那個男朋友好或不好……要舉例舉不完。」
「听起來不像是我一個人可以做到的事。」唐虛懷皺眉的模樣頗有無法勝任的苦惱。
「如果你還是完全不想做任何努力,就讓我帶囡囡回去好了,我不想再多說什麼了,放開我。」
唐虛懷當然不可能讓她如願,他坐在床沿,半逼迫她側坐在他腿上。
「或許你留下來,就能填補我做不到的地方。」
「你這是在聘請我當一個保母嗎?」
「囡囡想要的,會只是一個保母嗎?」唐虛懷似乎有意延續方才因囡囡清醒而打斷的纏綿,高挺的鼻尖蹭踫她的發梢。
「她當然不是,她希望有的是個母親。」關于這點,梁宛歌知道自己沒猜錯囡囡的心思。
「那就對了。」他還是沒挑明說。
梁宛歌並不遲鈍,他的弦外之音撥得那麼響亮,听不懂還真的是白痴,但是她不喜歡他拿囡囡當借口,繼續耍這種曖昧。
想要留下她,就光明正大說出來,否則,她就學他裝傻。
「如果囡囡告訴我,她希望我當她的母親,我願意帶她回家,和我父母親商量收養她的事,反正只有她希望我留下來,『其他人』沒有這麼想的話,我相信換個折衷方式,讓她和我一塊住,她應該也會很開心才對。」
梁宛歌說到「其他人」時,目光還狠狠掃向唐虛懷,要他自己將這三個字取代成他的名字。
「宛歌,你懂我在暗示什麼。」他確定她懂,不然她不會揚挑兩道眉峰,故意和他唱反調。
「噢?我一定要懂嗎?偏偏我很蠢,听不太懂。你要我留下來幫你照顧囡囡,我提出更好的建議,接囡囡回家去照顧,你不但少養一張嘴,還省得多治療一個病人,皆大歡喜呀!你是在暗示我的處理方式太完美了嗎?要夸獎我的話,不用太客氣,直接贊美就好,拐彎抹角沒什麼意思。」
「宛歌。」
他嘆氣,抬起她的臉,吻住嬌女敕的唇,梁宛歌不介意享受這個黑甜的吻,餃著他的舌,允許他親昵地在她唇間挑逗——只是,如果他只願意用行動做盡情人間才能做的事,而嘴上還是死不肯吐露幾句甜言蜜語,她真的開始考慮牙關一咬,將現在探索她唇舌的舌頭給咬個大傷口出來。
「為我留下來。」
「留下來為你顧小孩嗎?」
她一說,就被唐虛懷懲罰性地咬疼了唇,她抱怨地回咬他,兩人的唇齒從舌戰變成了更激烈的吻,再由激烈的吻變成火熱的吻。
梁宛歌欣賞著他眯起藍眸的屏息美感,他初生的胡碴有些刺刺的,刮過她的下顎肌膚,搔弄得她想發笑。她怕癢地想撥開他的臉,雙手卻淪入唐虛懷手里,緩慢而堅定地分握在他腰際,情況變成了像是她主動抱住他,不讓他走似的曖昧,而他只要再傾近一點,就能更加深入吻她。
甜美的滋味,不單單是他的舌忝舐,更是喂入她耳里的那句話——
「留下來,愛我。」
第八章
不知是哪個混蛋家伙曾說過——歡樂的時光總是很短暫的。
唐虛懷那句話言猶在耳,還讓她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像是染上一層粉紅色,結果不到四十八小時,她同樣整個人恍恍惚惚,只是這次不是飄上雲端,而是被千斤重的大石砸得暈頭轉向。
梁宛歌站在唐虛懷床前——那張她前一天早上才窩在上頭與唐虛懷耳鬢廝磨,享受他濃情蜜吻的大床——睨著上頭背對她入睡的人兒。黑綢似的長發披散在床上,光澤及發香充斥在她眼前、鼻端,散落一地的衣物彰顯出棉被底下的身軀未著寸縷,那些衣物綴著雅致的蕾絲花邊,猜也不用猜就能判斷是屬于女人所有,弧線優美的背脊在長發下若隱若現,即使熟睡仍散發出撩人的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