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妳,快吃吧!不然玉玲姊可以針對青椒這樣食物歌功頌德十分鐘以上——整桌子的人都用視線在懇求梁宛歌听話,千萬不要忤逆玉玲姊。
唐虛懷和她咬耳朵,「玉玲姊以前是營養講師,她可以一整堂課都針對青椒這項食物來講解,唯一讓她閉嘴的方法,就是順從她的意思。」
他一臉遺憾,挾著青椒到她嘴邊,挑挑眉,要她為大家捐軀吧,否則這頓飯,耳根子是不可能清靜。
「以中醫來看,青椒性溫味甘,開胃消食,治腸胃脹氣、散寒除濕。青椒用油炒不但維生素不會流失,還更能提高維他命A的效果……」玉玲姊還在說。
梁宛歌無奈張嘴,叼下唐虛懷筷子間的青椒,臉上的厭惡實在是太明顯了,比方才囡囡的表情還要夸張,好幾個人都忍不住偷偷笑出聲。
「好女孩,這樣就對了嘛。」玉玲姊心滿意足了。
梁宛歌咽下沒咀嚼的青椒塊,連灌兩碗湯才沖掉殘留的青椒味。
飯桌上的氣氛並不凝重,眾人都偶爾插來幾句毫無頭緒的話,東拼一句、西湊一雙,話題沒有範圍,扯到外太空再回到海底兩萬哩,一頓飯下來,讓梁宛歌對大家都有更深一層的認識。
王貞夢,二十二歲,女,慢性白血病患者,過分嬌小的身材有些像未發育的小學生,但模樣清清秀秀,笑起來很靦。
斑雅惟,二十七歲,女,全身性紅斑狼瘡患者,頭上戴著包頭帽,眼楮大大的,水燦燦的很漂亮,左右兩頰都有朵蝴蝶似的紅印,或許出于自卑,她總是壓低頭,不想讓別人注視那些紅斑。
阮玉玲,四十歲,女,雙手截肢,也就是玉玲姊,梁宛歌目前為止最熟悉的人。
陳俊豪,三十二歲,男,正是梁宛歌在二樓遇到的那位「豪哥」,沉默寡言,拄著拐杖,行動有些不便,但從眾人言談中無法得知他的其他情況。
方立忠,三十五歲,男,胃癌初期患者,吊點滴出來扒飯的人就是他,食物方面有許多限制,玉玲姊替他煮了特別料理,偏偏他的筷子老是越過楚河漢界,想偷挾他不能吃的菜。
楊依倫,十五歲,男,梁宛歌不知道他在跩個二五八萬什麼的,永遠只用鼻孔瞪人,除非唐虛懷跟他說話,他才會少少的、但又不失尊敬地回話,至于對其他人,好像多說一句話就會髒了他的嘴似的。據說,他是個先天性心髒病患,雖然有點壞心,但是梁宛歌還真想瞧瞧他捧心的模樣,沒辦法,他的外型太像日本杰尼斯美少年了,比在座任何一個女性都要好看。
周君,五十歲,男,五十歲是從大家嘴里听到的年齡,實際上梁宛歌目測他的年齡是七十歲……巴金森氏病患。
曾欣怡,三十歲,女,她大概就是那時第三道關門聲的制造者,暗戀……不,是明戀著唐虛懷,因為一頓晚餐的時間里,她是盯著唐虛懷猛吃白飯,好像她真正垂涎、真正想吞下肚的菜肴就叫「紅燒唐虛懷」似的。從外表看來,梁宛歌看不出她是哪號病患,充其量只覺得她的臉色比紙更蒼白。
囡囡,五歲,女,自閉癥患者,從頭到尾,梁宛歌沒听到她說任何一個字,有時那兩片粉女敕的唇蠕動著,好像嘴里餃著話,但到後來,還是以沉默取代一切。
最後一個是唐虛懷,目測約二十九歲至三十一歲,男,無法以肉眼辨視他有沒有什麼潛在的病癥,有一點自大、有一點驕傲……修正,很自大、很驕傲,表面上看起來好像很好講話,實際上卻很固執,為達目的可以纏人纏到讓人受不了。有張好看的臉、一對藍寶石般的眼,她猜,他有外國人的血統,至于是哪國人混哪國人的血統就不得而知,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那副外表騙死人不償命。慣穿黑色醫師袍,有點像漫畫家手冢治蟲筆下的怪醫黑杰克。身為醫生,穿白袍不是比較專業而且聖潔嗎?雖然他穿黑袍非常的好看,讓頎長的身材顯得更俊挺……
「對了,梁小姐……」
「叫我宛歌就行了。」她笑著對玉玲姊說,對于這樣和善的人最沒有抵抗力了。
「好,宛歌。我替你整理好房間,就在一樓走道算過去第五間,你要是有缺什麼物品,別客氣,跟我說一聲。」
「雖然唐醫師好意留我住下來,不過,我還是自己找住的地方,等唐醫師願意替我動手術時,我再過來就好……」
「這里空房間很多呀,別見外,你就好好住下來,在這里,先生也比較能就近觀察你的手術情況,若有突發癥狀,他也好立刻幫你治療,再說……」玉玲姊又開始說教,仿佛不順從她的意,就得要有耳朵被念到流膿的覺悟。
「好好好,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梁宛歌這次學乖了,以最快的速度打斷玉玲姊。
「那就好,我還可以替你炖一些有助于傷口愈合的藥膳,相信對你會很有幫助的。」玉玲姊又滿足地笑了。
「反正你也不敢回家讓家人看到你一臉慘狀,就安心住下來吧。」唐虛懷補上一句。
「我實在很不喜歡你形容我臉部情況的形容詞,也不想想是誰弄成這樣的?」一臉慘狀?好像一直在強調她的五官被人重新洗過牌,眼不是眼、鼻不是鼻似的,而且他唐大少似乎忘了,是他一手造就她的面目全非好不好!
「是我。」唐虛懷也不諉過。
餐桌上突然沉默,緊接著是一聲聲倒抽涼氣的聲音——在場九個人掉筷的掉筷,灑湯的灑湯,唯一相同的是他們臉上愕呆的表情。
「先生,你說……是你……是什麼意思?」玉玲姊好不容易擠出問句。
「剛剛梁小姐那句話也很奇怪,什麼叫做『也不想想是誰弄成這樣的』?」曾欣怡也接著開口,白慘慘的臉色仿佛梁宛歌說出多驚人的話,讓她嚇白了臉一樣。
「這兩句話接起來講很怪呀……」王貞夢嘴里念念有詞,試圖找到這兩句話之間的關聯性,但是怎麼念就是饒舌。
「你們可不可以重新說一次剛剛那兩句話?我在想,是不是我沒听清楚……」高雅惟同樣一臉不置信,聲音有些抖、有些哽,身旁的陳俊豪、方立忠只能附和地猛點頭。
應觀眾要求,重播一次。
「也不想想是誰把我的臉弄成這樣的?」女主角念出台詞。
「是我呀。」男主角對戲。
又是一陣杯碗筷匙乒乒乓乓的落地聲。
「他們很受打擊耶。」梁宛歌看著大家的臉色由白到青,再由青到黑,每個人都合不上嘴,她湊近唐虛懷耳邊嘀咕︰「沒想到他們這麼挺你,這種失敗的打擊,他們演起來比你還要敬業。」
「他們很信任我。」所以不相信他會有失手的時候。
「看得出來,所以一听到事實,每個人都不能接受。」
「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可能是宛歌的體質不適合整型,對藥物過敏才會失敗的……跟先生沒有關系吧?」頭號死心塌地的忠臣——玉玲姊強擠出笑,替唐虛懷尋找失敗的借口。
喂喂喂,明擺著就是醫生技術不良,怪到病患體質做什麼呀?!
「我看說不定是動手術時,梁小姐在那邊扭來扭去,才會害先生把她的鼻子弄歪呀!」二號死心塌地的忠臣——王貞夢也有她的一套看法。
喂喂喂,她那時因為心情太緊張、太怕痛而要求全身麻醉,人都不知道昏死到哪里去,還有辦法扭來扭去噢?太瞧得起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