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車子停好遠。」她選擇不正面回應他的話,抱怨道。
「你現在才知道你跑了多遠的距離嗎?」這段路不過是她從診所跑出來到他抱住她為止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快到了,我記得就在那家7-11前面。」他指著還有一分鐘腳程遠的綠色大看板。
抵達他車子旁,唐虛懷打開車門,將她塞進前座。
「我會弄濕你的椅子——」
她沒來得及說完,唐虛懷已從另一邊車門進來。「我也會。」別忘了,全身濕透的人不只是她。
按下暖氣,他探身在後座尋找可以擦干彼此的東西,勉強找到一件干淨的替換襯衫和好幾盒加油送的免費面紙。
「快擦干。」襯衫和面紙都塞給她用,他自己則只抽了三張面紙擦頭擦臉。
「你要不要換上這件干的襯衫?」她小心翼翼拈起干襯衫,不讓自己正滴著雨水的手弄濕它。
「這句話是我想問的。你要不要換上襯衫,至少舒服一點,如果你不要的話,拿它擦頭發也好。」
她怎麼可能在他面前換衣服,那襯衫的下場當然是淪為毛巾擦頭。
「我是比較建議你換上,因為現在的你如果感冒了,會很麻煩。」
她一臉問號,用眼神在探問她會有什麼麻煩。
「感冒的癥狀不外乎咳嗽、喉嚨痛、鼻塞流鼻水,你那支鼻子會很辛苦。」他解答疑惑。
「我如果用力擤鼻涕的話,它會斷掉嗎?」
「斷掉是不會,會更歪。」他善盡醫師的告知義務。
梁宛歌當下決定換上那件剛才拿來擦頭發而略微濕掉的襯衫,雖然同樣是濕的,但是它怎麼樣都比她身上這件完全濕透的衣服來得有御寒效果吧。
她用了一整盒的面紙貼在濕衣上,再套上他的襯衫,用最快的速度將里頭那件濕透的衣服從袖口拉了出來,上半身是比較干爽一點,但內衣及下半身都還是濕得發冷。
「還是找個地方讓你洗澡換衣服吧。」
「嗯。」為了她的鼻子好,她也不堅持了。
車子發動前行,雨刷左擺右擺,規律地刷掉阻礙視線的傾盆大雨。
「回妳家?」
「不行,我現在變成這樣,不能回我家。」被她家人看到會嚇壞他們的,況且她整型的事情是瞞著他們進行,才不會在這種時候回家去討罵。
梁宛歌一手小心翼翼用面紙捂住受苦受難的鼻梁,不讓它有機會傷風感冒,另一手則是攤在暖氣出風口取暖。
「那回我家。」
她楞了一下,「沒有更好的選擇嗎?例如旅館?或是你的診所?」
「不順路。」簡單明了的答案,清楚扼要的拒絕。
「隨便你了。」看他那副土匪樣,大概從小到大都是習慣發號施令的人,抗拒他應該也不會有任何效果,索性別白費唇舌。
「這麼好說話?那第二次動刀的工作也交給我——」他打算趁勝追擊。
「隨便你了。」梁宛歌應得隨口。
好吧,她承認,她不小心又瞄到他那張驕傲自負的臉,心里很好奇為什麼他在失敗過後還能無損自信,到底是什麼東西在支撐著他的傲慢?
「真的?」
「先說好,你只剩這一次的機會,再用掉就沒有了。」她面向車窗外,看著雨中即景。
「我絕對不會再失敗。」
她已經算不出來這是今天听到他第幾次的保證了。
「老實說,我比你更希望你不會再失敗。因為要付出最大代價的,是我那張可憐兮兮的臉。」本來就不出色,再被他玩壞下去,就真的一無可取了。
糟糕,鼻子好癢,好像快流鼻水了,這是感冒的前兆嗎?
梁宛歌不敢去揉鼻,只能小口小口呼吸,並且一蠕一蠕地抽動鼻翼,企圖用這種方式止癢。
「鼻子癢?」
「嗯。」鼻音很重。
「我看看。」
「喂!你在開車耶!」看到他準備湊到她面前,梁宛歌急忙提醒。她可不想才剛經歷過整型失敗,緊接著等待她的卻是車禍身亡的不幸,要死也要美美的死,她絕對不要帶著一張歪臉上天堂!
「我當然知道我在開車。」事實上,他已經將車子暫時並排停車之後才湊過來。「有點紅紅的,是不是剛才你哭過的關系?還是你邊哭邊跑時有不小心抹到它?」
「我怎麼可能會去注意這種事?」她忙著哭都來不及了,哪還有時間去注意自己有沒有去弄到鼻子?!「歪掉了嗎?」
唐虛懷搖頭。就算歪掉,也跟她有沒有揉到鼻子無關,罪魁禍首是他的手術失敗。
「我可不可以樞它?真的很癢。」
「動作輕一點應該沒關系。」
「怎麼樣的動作才叫輕?」她伸出食指,正要樞向鼻尖,卻有根長指搶先一步抵在她鼻尖,修剪整齊的指甲輕輕的、慢慢的在她鼻上搔動止癢,她的視線完全集中在那根長指上。
「你變斗雞眼了。」唐虛懷笑著提醒她。
「你的手指……」
「在示範什麼樣的動作叫做『輕』。懂了嗎?」
「懂。」梁宛歌戒慎地將身子往椅背靠,避開他的長指,自己用手掌捂住鼻尖,看起來像是打算自己來,實際上卻是不讓他踫。
被他這麼一樞,鼻子反而更癢了。梁宛歌抿抿嘴,覺得鼻心開始發熱,而且就像導火線一樣,將熱度整個蔓延開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的身子不再覺得冷,反而暖暖熱熱的。
她猜,她臉紅了吧?
因為他剛剛靠得好近,她眼睜睜看著他幾乎快要貼在她鼻尖,用他的手、用他的眼、用他的氣息,讓她不知道該將視線擺在哪里,好像多看他一眼,就會被動搖,但卻又忍不住想注視……
她透過車窗凝覷坐在一旁的他,從窗玻璃的反射中發現他也在看她。
真討厭,她向來習慣將頭發撥到耳朵後來,因為她全身上下就屬那對耳殼最漂亮,他一定也看到她連耳根子都紅透了吧……
她甩甩頭,勉強讓幾根發絲撩落耳旁,藉以擋掉一些耳上的紅暈。
最討厭是他突然笑出聲,一點也不懂得掩飾,好像在嘲笑她舉止幼稚及狼狽。雖然想問他笑什麼,但又覺得問了只會得到讓她更無言以對的答案,最後她還是決定選擇他笑他的,她繼續裝傻。
車窗外,雨還在下,但是陽光也從厚厚雲層中掙月兌束縛,透下一些些燦亮光線,將天際的陰霾一掃而空。
輕輕灑落的光芒穿過車窗上的水滴,每顆晶瑩的水珠里都有道小彩虹,而同樣映在玻璃上的,還有唐虛懷那張越笑越有深意的俊顏。
第二章
唐虛懷的車子停在一棟高級公寓前,三層樓的建築還算清爽大方,最頂樓似乎種植著各式紅紅綠綠的花草,她喊不出名稱的翠色藤蔓爬滿半面的樓牆,神奇的是公寓周遭沒有半片落葉,清掃得相當干淨。
第二層和第三層的陽台上也有不少景觀植物,紫紅色的波斯菊,白色的滿天星、綠色的黃金葛,點綴著生生不息的活力。
鮑寓外圍則是由手工竹籬圈成一方獨立天地。
她發現這棟公寓的正面外觀和尋常公寓沒什麼差別,但是由側面去看,會發現它非常的「深」,幾乎是三、四棟屋子的加總。
「你住這里?一個人?」
「分租的,我的房間在那里。」他指著三樓某扇窗。
「唯一沒種花的那間?」果然很像他的風格。
「對。你先別下車。」唐虛懷打開車門,淋著已經變得稍小的雨來到她的車門旁,紳士地替她服務,並且攤開右臂,等待她鑽進黑袍里躲雨。
梁宛歌沒辜負他的好意,彎低身子——事實上這個動作是多余的,以身高來說,她只到他的胸口——鑽到他右側,讓他替她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