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偷襲他罷了。」可恥的事,由江鈞口中說來卻像沒什麼好反省的。
「果然!丙然!」忿恨的右綰青掏出槍,即使里頭只有一顆子彈,即使那顆子彈原本要用來對付福田匡弘,但是沖動的她根本不可能思考這些,她現在滿腦子只想替自己的同伴報仇!
右綰青連瞄準江鈞的動作都還沒能做全,就先听到身旁的黑凝深深吸了口氣,緊接而來是竄入骨子里的劇烈嚴寒!
向來內斂雅靜的黑凝挺直身軀,抿緊的唇色蒼白、細眯的眼楮冷冽,長發襯著那張縴瘦臉蛋上的淡淡怒意,白白的薄煙從她的毛孔透出,她掄拳的手,握住了與黑煉相似的武器,只不過黑煉的鞭子是火,而她的是冰。
江鈞眼見情況不對,他沒料想到除了黑煉之外,還有另一個特殊能力者存在,而且,這個女人絕對比黑煉更難料理。
他從來不敢小覷女人,尤其是盛怒中的女人。
丙然,黑凝的冰鞭隨即迎面甩,力道之強大,讓江鈞無法做出其他反應,只能迎戰。
鞭子甩到時,他的子彈也對抗射出,子彈精準打碎冰鞭,解除第一時間的危機,但是他沒想到子彈打不穿的,是比冰更冷的風。
「唔!」江鈞被凍得鼻子都快掉下來了,趕快伸手去捂住鼻子,模到臉上一層薄霜。
開什麼玩笑!這樣會死人的好不好?!
黑凝不掩飾渾身迸發的白霧,甚至她上半身的左邊已經包覆在冰霜之間,凝結成冰雕的模樣,她右手一抽,冰鞭變得更長更堅硬,追著江鈞而來。
右綰青看傻了眼,福田匡弘也看傻了眼,看著江鈞抱頭鼠竄,像只慘遭敵襲的企鵝,在冰天雪地里尋找躲藏的角落——現在形容廢棄大樓是冰天雪地也不為過,因為放眼望去,盡是一大片冰塊奇景,閃動的光芒射到眼楮還會痛哩。
江鈞大腿被冰鞭擦過,差點沒跪地飆淚狂哭——好痛!真的好痛!又麻又痛又冷,三項折磨同時降臨。雖然傷處不見血,但是傷口被冰冷扯凍著,那股痛楚不輸給鮮血狂流的疼!
江鈞沒時間呼疼,一拐一拐地拔腿跑給黑凝追。
黑凝的表情沒有變成猙獰,更不可能歇斯底里地咆哮,只有素淨的臉頰上掛著兩行凝結的清淚,若不仔細去看,很難發現……她哭了。
她的忿怒有多烈,她身上的冷霧就冒得多洶涌,她的情緒,是斂于內而不形于外,因為憤怒,不是臉上神情所足以完全表露的。
她這輩子,從來沒觸踫到如此冰涼的黑煉,他是火焰,熱情洋溢,無論她多冰冷,都無法讓黑煉降下熱度,是的,黑煉是那麼的炙熱、燙人,讓處在他身邊的她,也能得到如此難能可貴的溫暖……
可是這個男人傷害了黑煉!
他讓黑煉變得渾身冰冷,讓她感覺不到他的熱力、他的心跳……
黑凝握緊的拳心幾乎能感覺到自己的指尖深深戳陷在皮肉之中,卻嘗不到痛,最痛的地方不是手,而是像被人一槍打碎的胸口!
「怎麼變得更凶了?!」媽呀!江鈞瞥見黑凝眉頭一擰,整個人像猛然燃燒起來那般嚇人,慘叫一聲,加快逃竄的速度。
早知道賺一百萬會落得如此下場,他情願留在家里拿槍替老媽打蟑螂,爬過一只射爆一只,爬過兩只死一雙,也不要像條喪家之犬被人追著抽鞭子!
就在眾人屏息之際,有人悶悶地笑了,還不忘飄來一句落阱下石——
「真狼狽。」
江鈞听出那人的聲音,認出那人的身分,慌忙吼道︰「你還有心情躲著看!還不趕快救你唯一的親弟弟,要是我被活活抽死,我做鬼也一定回老媽夢里哭訴你的無情無義、見死不救,讓你下半輩子也不好過!」他又要吠又要喘又要逃命,果真很狼狽。
「生意是你要搶的,說好不準我插手。」想當初,惡聲惡氣命令人的家伙不知道是誰噢,現在還好意思指控他無情無義、見死不救?
「那是我之前沒被一個渾身冒冰的女人追著打,現在情況不一樣啦!」江鈞完全推翻自己說過的豪語,現在豪氣並不能救他一命,他情願選擇窩囊!
「誰教你要打死她的愛人?早告誡過你了,你這種專挑別人最痛的弱點來攻擊的惡習,總有一天會遭報應。」瞧,報應來得真快。
「你——」江鈞被緊追而來的寒氣嚇得低頭,正巧閃過那鞭可以將他打成碎玻璃的冰鞭,鞭子抽中石柱,柱子幾乎被打掉大半,一堆碎石混著破冰塊啪啪啪啪地落在他雙手捂牢的腦門上,最大那顆碎石還正巧砸中手掌沒能保護到的部分,在他頭上打出一個紅紅的大腫包。
他回頭,看著那根與石柱玉石俱焚的冰鞭又重新凝結成形。
哪有人這樣的啦!他的槍固定只能打七發子彈,打完還得換匣,她的冰鞭打壞了就再生,擺明就是佔他便宜呀!
「親親大哥!您快拯救您親親小弟,再晚幾秒,您在這世上唯一一個可愛又聰明的親親小弟就會魂斷于此了,以後您就听不到親親小弟再喚您『親親大哥』的聲音了——」惡聲威脅沒有成效,江鈞改采哀兵政策,他知道自家大哥是吃軟不吃硬的性格,只要撒嬌一兩句,他沒有不妥協的。
當真,有人吃軟不吃硬的程度非常偏執,近乎變態了。
「說得好,我這輩子活著的目的,就是為了听你低聲下氣喊我『親親大哥』,沖著這四個字,我不能不管——親親小弟,左邊!」
兄弟間默契十足,一句「左邊」,江鈞立刻往左邊撲跳開來,一顆又急又快的子彈擦過江鈞的臉頰,不傷他絲毫,直直往後頭的黑凝射去。
黑凝只怔了半秒,鞭子抽掉那顆子彈,將它打成粉末,像團爆開來的雪花,半點痕跡也不剩。
槍聲連續再響五次,次次落得同樣的結果,槍匣里本來就少了一發子彈,槍匣彈盡,短短兩秒的換匣速度,再補上六發子彈。
黑凝沒閃躲,她甚至可以不需要動手擊碎彈頭,因過度憤怒而包圍周身的冰凍空氣,就足以替她擋下所有的攻擊。
可是,突然之間,她竟撒掉所有冰霧,連手上的鞭子也化為氤氳的空氣,掄緊的十指松放開來,膚上的凝晶消失掉了,就連臉頰上的那兩行淚水,也恢復液態,沿著臉龐滴滑下來。
自殺!
這兩個字閃進了江鈞口中那位「親親大哥」的腦中,直接替他解讀這名長發女人的行徑!
黑凝確實打算讓最後那顆子彈打穿她的心髒。
她記憶里翻騰過許許多多的畫面,無論是沖刷掉而變得模糊的記憶,新添而清晰在目的記憶,都有黑煉在。
如果之後的記憶里,不會再有黑煉呢?
如果陪她寫下一篇篇記憶的人,不再是黑煉呢?
凝,我不會讓你自己一個人處在遺忘的恐懼里,我會讓你每天都有新的記憶,然後舊的回憶,我幫你牢牢記住。
允諾著要每天將舊回憶當故事講給她听,重復再重復陪她溫習的人不在了,新的記憶少了黑煉,舊的記憶又消失了,那麼……
她還剩下什麼?
斑興的、悲傷的、絕望的,全部都遺忘之後,她還擁有什麼?
倏地,她閉起了眼楮,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那個渾身著火的小男孩。
手給我。
賓開!全都滾開!
你燒起來了。
你……你怎麼做到的?你跟我一樣……特殊能力者?
嗯。你看起來很熱。你的手給我。
我身上的火會燒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