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你剛才說過了,而且你只有在非常在乎時,才會強調自己不在乎,當你真正不在乎時,你是連提都不屑提的。」以他對黑凝的認識,她的反應不難理解,黑煉肯定地笑道︰「凝,妳是在乎我的。」
「我沒有。」黑凝幾乎是立即的、反射性的否認。
「你討厭我的唇上有別人的唇印。」
「不是。」
「你討厭我抱著別人的身軀。」
「不……」
「你討厭我為別人而火熱。」
黑凝沒有再反駁,因為她找不到字眼來否定他,就算可以一句一句堵回他的話,她卻騙不了自己——對,她討厭極了!
那樣火辣辣,像要掏去呼吸般的唇舌相濡,既霸道又溫柔的吮舐,有另一個、兩個、三個……或是更多更多的女人嘗過,一想到這里,她竟覺得憤怒以及……難過。
這時她才發現,她一直將黑煉視為自己專屬的人,她明白自己能牽動黑煉的所有思考、所有反應,如果沒從研究所出來,她和黑煉就會一輩子比鄰,在最貼近彼此的地方相互依靠,她沒想過,如果有一天,她與黑煉中間插入了其他角色,會讓一切變得苦澀難咽——
她以為,自己是那麼希望黑煉不要纏著她。
她以為,自己會很高興黑煉找到新的感情依賴,然後放她自由。
她以為,自己已經不知道什麼叫情緒失控。
她以為……
「事實上,你在乎我的程度,連你自己也沒有察覺。」黑煉身上的火焰熄滅了不少,再彈指,星火全滅,他才重新靠近她。
黑凝的視線被緊鎖在黑煉的眸光里,她看得出來黑煉因為這個發現而顯得開心,他黑墨般深濃的眼,稚氣地笑了,但她卻無法感染他的喜悅。
「再怎麼在乎又如何?總有一天,我會全部忘得一乾二淨。」
黑凝的眼眶微微泛紅,順著臉龐,滑出一道清泉,在頰畔凝結成冰珠,懸掛靜止,一閃而逝的晶光,點綴著傷痛。
她千斤般沉重地伸出縴細手指,指向自己的額心。
「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會消失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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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非常的怪。
左邊陰風陣陣,右邊炙熱難當,卡在正中央的右綰青覺得自己身體的右半部和左半部正承受冰火九重天的折磨,一邊打冷顫,一邊猛冒汗,害她必須隨時隨地將快被烤熟的右邊身體背轉到左邊去冰凍一下,也順勢讓快凍僵的左邊身體烤烤火。
真是夠了!這對火男和冰女在鬧什麼脾氣呀?!耍冷戰嗎?那也不應該遷怒無辜路人呀!
「你們兩個人吵架了是不是?」
「沒有。」兩人異口同聲回答,可是說完這兩字,又同時不說話。
「既然沒有,你們兩個人在干什麼?」右綰青的額前浮現一條青筋,正一動一動地躍舞著,只要再用些力,青筋隨時隨地都會「啪」一聲斷裂,她已經被冰死了一大半的細胞,而另一大半的細胞則是被火烤死的。
「提行李。」
「走路。」
前一句是黑凝的答案,後一句是黑煉的。
對,在游輪上充當服務生五天四夜後,游輪回到日本神戶港後下船,他們一行三人繼續依照左風嘯告知的地址殺往淡路島。
「好答案,不過你們可不可以冷靜一點提行李和走路,別一個放冷氣,一個放熱氣?」
右綰青的告誡似乎沒什麼作用,那兩個特殊能力者鳥都不鳥她,仍維持相同的氛圍。右綰青自討沒趣地嘀咕幾聲,干脆不走在兩人中央當夾心餅干了,她腳步一邁,將兩人拋在身後。
可惡,她只要全心全意報完仇就好了,做什麼理後頭那兩個怪里怪氣的家伙?他們愛拌嘴、愛冷戰、愛打或愛殺又與她何干,哼。
黑煉與黑凝之中缺了右綰青,兩人也沒了屏障,都感覺到彼此的體溫,一冷一熱。
有些話,兩人都想說,可是兩人都還在思索要怎麼說,想著想著,話就一直擱在腦子里打轉,好幾天還說不出來。
終于,黑煉起了頭,「凝,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嗯。」
「你沒忘記?」
她看到他面露喜悅,知道他誤解了,不慌不忙地補上︰「不,應該說,我的記憶只剩下一半。」她的聲音像在嘆氣。
「一半?」
話題講開了,黑凝也覺得不再那麼難以接續,她慢慢說道︰「我可以記得那時候我們交談的每一句話,但是我記不起來我說那句話時,心里在想些什麼念頭、有些什麼感受?」一頭長長黑發因為她低頭的動作而垂落胸前,半遮掩住她的淡然側顏。「如果那些話,我已經毫無感覺,對我而言就像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的,一點意義也沒有。」
她沒有感動、沒有情緒,什麼都沒有感覺了……
她真的好害怕,越是想記牢,偏偏淡忘的速度越快,像是有條貪食的蛇,一口一口,毫不饜足、不懂節制,吞食得如此徹底,當每一天醒來,都發現自己失去了部分記憶,她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即使她外表淡漠如冰,都只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手足無措。
「不只是第一天見面的事,還有黑鼠的事、我們在研究所的點點滴滴,我都忘掉了……」那些她不想忘的,卻無法如願。
「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望著他,讀不出他現在心里是怎麼看待這件事,她讀不到他眼里有沒有同情、讀不到有沒有難過。
「好幾年前。」她記不住是從哪一天開始,只記得這樣遺忘的恐懼牢牢追隨她好久好久,她一個人,承受了好久好久……
「已經這麼久了,你竟然完全不讓我知道?」他低嚷,無法接受在兩人那麼貼近的日子里,他竟沒有發現她的異狀,讓她一個人面對這些!
虧他還自詡最懂她……他真是個大混蛋!自以為是的大混蛋!
「你知道了也不能改變什麼。」這句話,解釋了她所有的隱瞞。
「我可以陪著——」
「不會吧?!左風嘯!你這個殺千刀的!」
右綰青的大叫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淒厲的程度直逼車禍時緊急煞車所發出來的刺耳噪音。
黑煉詛咒地咕噥——
右綰青絕對絕對是程咬金、電燈泡以及地球上最大顆的絆腳石!
第八章
右綰青之所以發出淒厲慘叫,源自于此刻聳立在眼前的豪華觀光大飯店。
她瞪著它好半晌,低頭對照手上抄寫著地址的小紙條,又抬頭愕視高聳的大飯店,再低頭確認小紙條,再抬頭……再低頭……再抬頭……再低頭……
「怎麼了?」黑凝與黑煉上前問道。
右綰青驀地捏皺手上的紙條,上頭龍飛鳳舞的有力字跡彰顯出書寫者的極好心情及惡意戲弄,她忿恨地將拳頭掄得更緊,隱約能听到指節喀喀作響,額上青筋也已到達斷裂的臨界點——
爆發!
「他誆我!左風嘯誆我!他給我的地址是豪華觀光飯店的地址,根本不是什麼沖進去就可以開槍亂掃射的黑道總部!臂光飯店、觀光飯店!我從台灣辛辛苦苦偷渡過來,在海上生不如死、吐得連命都快去掉半條,還委曲求全在游輪上當侍女端盤子賺小費,被人偷模還不能拿香檳砸破他的頭,結果迎接我的竟然是——觀、光、飯、店!」右綰青歇斯底里地仰天咆哮,一路上的辛苦全數化成了怨氣,沖喉而出,不管飯店外有多少觀光客來來去去,更不管有多少人因為她的怒吠猛叫而全部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