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你那時好難過,好幾天都不說話。」
「我沒有。」
「有,你還哭了。」
「沒有。」黑凝還是很堅持,她的記憶里沒有這一段。
「有,你抱著我,哭得好大聲。」黑煉以為她是不好意思承認,所以也不打算和她在「有」、「沒有」這上頭打轉,自顧自地再道︰「我看不到你的表情,卻知道你在難過,那時候是我覺得最不好受的,我討厭你那樣的『表情』,一點都不好看。」
黑凝的頭發很長,坐在甲板上,長發流泄在地,當然,也披散在黑煉伸手可及之處,他每回要模她時,總是屏著息、小心翼翼,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會燒壞她的發。他讓自己心緒淨空,讓自己五指之間不帶火焰,才慢慢握著她一綹細長黑發梳理起來。
「煉……」
「嗯?」
黑凝一時之間竟然有股沖動想告訴他,她忘掉那一切了,忘掉有個小女孩抖著手,舍不得地捧住冷硬的小白鼠身軀在哭泣自責,即使現在由他的口中拼湊回來部分記憶,她卻已經感覺不到任何心疼或是難過,就像個旁觀者,無關痛癢地听著別人的故事……
她想告訴他,可是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吐不出來。
「凝?」黑煉再喚。
她看著他,最後還是選擇沉默。
她知道黑煉幫不了她,就算他心里多希望能助她一臂之力,也一樣于事無補,只能看著她走向遺忘。
「煉,你前些日子在左派的生活,還好嗎?」她改變了話題,不想再談過去。
「還可以,是比以前在研究所被當成實驗白老鼠的日子要有趣多了,左派的人還滿新鮮的,可惜就是少了你。」滿足中的大不滿足。
「右派的人也很不錯,我喜歡他們。」
「你在說『喜歡』時,嘴角能不能笑一笑呀?如果不是因為認識你很久很久了,我會以為你在說違心之論耶。」
黑凝沒理會他的說教,徑自說道︰「如果可以,我想一直留在右派。」
這句話,黑煉再听不出來她的隱喻就太蠢了。
「而當中不包含我的位置,對不對?」
「對。」她也不造作,誠實而堅定地點頭。
「凝,如果我重新追求你,就像一個正常男人追求一個正常女人一樣,你會給我機會嗎?」
她沒點頭也沒搖頭,不給他完全肯定或完全否定的答案。
「正常?這兩個字眼是不可能套用在我們身上的,我們之間存在的問題,以前在、如今在、將來也會在。」
「凝,我們可以勇敢一點去嘗試,或許結局會出乎我們兩人的意料!」
黑煉的話,讓黑凝笑了,但是笑容里沒有一絲暖意,反倒苦苦的、澀澀的。
「我們當中,總要有一個人冷靜,不能像你這樣不顧後果。」
因為她害怕,最後受傷害最深的人,是他。
她會忘掉所有的感情,但他不會。
不能遺忘的人,往往最是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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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上航行的日子,除了酷酷的船長之外,沒有人算得出來已經過了多久。
就在右綰青已經想直接跳海尋求解月兌之際,一艘豪華游輪慢慢駛入眼簾,猶如救星降世。
原來右叔真的替他們三人安排好登上豪華游輪到日本,雖然同樣是以偷渡的方式,但是平穩的大游輪總是好過一個大浪打來就顛簸搖晃的小船上千倍。
可是——
「原來右叔是這個打算呀……還猛拍胸脯說什麼都打點好、安排好了,要我們三個人放心上路。」右綰青擰著眉,拇指壓按著太陽穴旁跳動的青筋。
「沒辦法,右派不是沒有錢嗎?」黑凝的反應永遠都一樣,淡淡的,此刻她正在綁著脖後的繩結。
「那麼……」右綰青閉起眼,像在隱忍什麼,接著雙臂一攤,展示身上那襲日式和服加上侍女圍巾的造型。「叫我們上游輪當侍女也太過分了吧!我以為我們上船就可以快快樂樂享受一段海上旅游,然後再快快樂樂殺上仇家總部報仇,結果呢?我一個堂堂右派首領竟然淪落端盤子?!」
「同樣可以到日本就好了,還是你想要坐小船一路吐到日本?」這樣的話,酷船長的破小船還沒走遠,大概跳船再游個二十分鐘就可以趕上——如果中途沒被鯊魚吞掉的話。
右綰青扁扁嘴,前幾天的折騰她嘗夠了,也嘗怕了!要她再回到小船上去搖晃顛簸,她真的情願冒著危險用自由式游上日本!
「端盤子就端盤子嘛,誰怕誰呀!」右綰青踩著不情願的步伐殺進廚房,黑凝當然也跟上去。
廚房里很熱,一群同樣打扮的侍女正等著大廚出菜,以便在第一時間替貴賓送上熱騰騰的美食,她們說的語言,黑凝是听不懂的,倒是右綰青學過幾年日文,簡單的交談溝通沒問題,不一會兒就打入侍女圈子,和她們閑聊起來。
「她長得好像日本女圭女圭噢,頭發那麼長,留了多久呀?」
黑凝知道有一個侍女是指著她問話,但她不知道那位侍女問什麼,最後還是透過右綰青的翻譯,才知道她的模樣似乎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在這些侍女眼中的黑凝,有一種非常特殊的氣質,當她不發一語時,活月兌月兌就像櫥櫃里的女圭女圭——當然不是可愛或美麗那一型的,而是高貴又冷漠,給人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距離感。這種氣質有幾分神似日本人偶大師園句昭浩的杰作「SUPERDOLLFIE」,白晰的膚,讓她的唇色紅得醒目,尤其穿上日式和服後,沁冷清艷的氣質越發明顯了起來。
「她是台灣人,不會說日文,不過還是要請大家多多照顧噢。」右綰青以日文回答。剛好黑凝也不喜歡與陌生人交談,語言不通給了她一個更光明正大的理由不開口說半個字。
「還閑聊?快上菜了!」一名看起來就是所有侍女領導者的女人突地冒出來,要大伙手腳俐落點。
眾侍女不敢偷懶,立刻端著大盤子出菜。
右綰青與黑凝依樣畫葫蘆,別人做什麼,她們也做什麼,要是犯了錯,頂多被糾正一兩句,倒也沒出太大的紕漏——除了黑凝端去的菜以驚人的速度冷卻掉之外。
挨過最忙碌的午餐時刻,她們兩人總算能坐下來吃頓飯,不過只有三十分鐘的時間,因為接下來還有整艘大船的清潔工作等著她們。
「黑煉呢?」右綰青敲打著自己酸痛的肩,這才發現好像少掉一個家伙。
「他被一個男人帶走了。」去哪里黑凝也不知道,大概也跟她們兩個一樣——勞動服務。
「呀!黑煉在那里!」才彎過一個走廊,右綰青便眼尖地瞧見了黑煉高大的身影。
只見黑煉被一名妙齡女郎纏住搭訕,他一身游輪服務生的打扮,筆挺的小西裝、黑長褲,看起來絕對不輸給游輪上的任何一位紳士。
「黑凝,你猜他身上的衣服會不會燒起來?要是燒起來的話一定很精采。」右綰青很惡劣地破壞前方看起來頗養眼的美景,她被黑凝冷淡的態度誤導,以為她對黑煉沒有半分感覺,不會在乎黑煉和哪個美人兒拉拉扯扯,所以說起話來肆無忌憚︰「喔哦!那個女孩子塞東西到黑煉手里耶,我跟你打賭,一定是她的房間號碼,黑煉艷福不淺耶,一上船就釣到富家女,今晚春色無邊噢!」
黑凝看著,默不作聲。
明明心里想回應右綰青三個字——很好呀。
可是那三個字卡在胸口,沉澱在最疼痛的地方,仿佛如果要月兌口而出,就必須用盡力量去撕扯開一層層的皮肉,才有辦法順利成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