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前半個小時所經歷的一切,他到現在還覺得身子好火熱、好亢奮,雖說是「逃命」,他卻像只出柙猛獸,用屬于他的特殊能力將所有擋路的東西轟成灰燼,豈止「過癮」兩字可以形容?
「我感覺到了。」黑凝站起身子。太靠近他,會讓她非常不舒服,這種不舒服並不是因為厭惡他或是抗拒他,而是他周身源源不絕的熱力,就像要融了她一般。
男人看見她背後的衣裳濕了一大片,知道那不是汗水。
他望著自己的手,上頭原先還有冰狀結晶,但根本無法停留太久,轉眼間,冰化為水,水化為煙,自他掌心蒸散,讓他連掄拳掌握的機會也沒有。
「為什麼我不能盡情觸踫你?」想抱著她,又害怕自己傷了她……就像兩人從研究所逃出來時,他抱著她,她的背貼靠著他的胸,所得到的結果是什麼?就是她背部那片冰與火相遇時,火融了冰、冰滅了火所殘剩的水漬。
「因為你是火,我是冰,冰火原本就無法相容。」黑凝攏起一頭幾乎長及小腿的柔細黑發,閉上雙眼。
不同于男人全身肌膚毛孔燃起的火,她的膚上是淡淡的冰凝,她深深呼吸,背後的水濕開始凝結成薄薄結晶,手臂上略略燒紅的部分也在同時被籠罩……當她再睜開眼時,那層冰凝結晶已褪去,只剩下白玉般剔透的雪膚。
「可是我想抱你,想用雙手摟抱你,想在你耳邊呵氣,想用雙唇吮著你的肌膚……」黑煉想著她在他懷里,展露沒有人有幸見識的嬌柔;想著自己瘋狂奢戀她,想著想著想著——
轟!他渾身又燃起火焰,像根被點燃的火炬,發出 哩啪啦的聲音。
黑煉撫額無力申吟。
又燒起來了!丙然不能想些太火熱的事……
黑凝由原先的三步距離退到十步外,看著他熊熊燃燒起來,火光映紅她的肌膚,但能感覺到的火熱已經微乎其微。
「煉,控制情緒。」
「這叫。」不是情緒。
「你又懂什麼叫?」黑凝輕輕一嘆,這次索性不去幫他滅火了,反正他的火能燒傷任何人,卻傷不了他自己半根寒毛。
兩人置身在公園里,凌晨三點,四周瞧不見一條人影,周遭的大樓也靜寂寂的。黑凝走向一旁的秋千坐下,鐵鏈子這才制造出摩擦聲,劃破夜的無聲。
「我當然懂。因為你,我懂。」黑煉不怎麼理會滿身的火,方才會呼天搶地,還不就是為了換來她的關注?如果她都明擺著不理他了,他也不必費神演戲。
黑凝的身子隨著秋千開始晃起小小弧度,整個人不怒不笑,甚至連呼吸、眨眼的次數都不頻繁,一頭長發順著身勢輕輕擺動,幾乎要教人錯認是尊水晶精雕的人像坐在那里。
她長得並不特別漂亮,高而清瘦,不夠豐腴;頰畔永遠都是雪凝的顏色,不夠紅潤;眼楮雖然深邃,目光卻冷冷淡淡的,不夠熱情。但是黑煉覺得天底下沒有比她更美的女人,他迷戀她,火熱地迷戀她。
「但我不懂,我不想抱你,不想用雙手摟抱你,不想在你耳邊呵氣,不想用雙唇吮著你的肌膚。」如果這些就是,她真的不懂。
「我知道妳害羞啦!」黑煉笑道。即使他心里知道,她是冷感,正如她的名字一樣,她是冰凝出來的女人。
黑凝不答腔,她從來就不是一個會與人玩笑交談的人。
她隨著秋千動,不在意秋千是否能蕩高,她沒有玩心。
黑煉收斂起身體上的火焰,每一次深呼吸,都讓焰勢減少,到後來,再將最後一簇火苗集中在指心,「呼」地一吹,熄滅了它。
他走向黑凝,坐在另一座秋千上,仰望著夜空。
「我記得好久以前,曾經這樣看過夜空,那時星星好多……沒想到再見到它,已經是這麼久之後的事情,星星的數量好像也變少了。」黑煉向來不是感性的人,此時此刻卻有感而發。
黑凝被他的話所吸引,模仿著他的舉動。
「是呀……」
「天上星星數不清,個個都是我的夢,縱然有幾片雲飄過,遮不住閃亮亮的情,心串串心蹦蹦臉兒紅,都是為了你,是你到我的夢里來,還是要我走出夢中——」黑煉哼起歌來,他的聲音有些啞,渾厚低沉,雖然離悅耳還有好大一段的距離,可也不難听。「後頭的歌詞呢?你記得嗎?」
黑凝搖頭。她不記得,不記得歌詞,也不記得看星星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像他這般快樂的哼著歌嗎?
「我已經記不得上一次看見星星是多久前的事了。」她輕聲說著。
「還沒進研究所前吧,十幾年不止了,我記得的也剩這樣。現在可好,要看多少遍星星都OK,說不定沒幾次就嫌膩了,你說對不對?」物以稀為貴,他是因為太久不曾抬頭觀星,才會被夜幕間幾顆少得可憐的黯淡星光給吸引。
「我要回去了。」黑凝沒回答他,徑自站起身,換來黑煉的不解。
「回哪里去?」
「研究所。」
她說完,便走出小鮑園,黑煉隨即跟上。
「我們不是才從那里逃出來嗎?」還費了他好多力氣才燒開層層的戒護,現在她卻說要回去?
「不是我們。黑澔他們想逃,我才想幫助他們,我並不想走。」黑凝沒回頭,也沒停步,循著來時的原路走回頭。
「那我——」
「是我利用了你,沒有你的話,他們根本離不開研究所,只有你的特殊能力才有辦法轟開研究所的銅牆鐵壁。」
他倆不同于其他的「實驗白老鼠」——黑澔他們因為體內混合了人與動物的基因,所以會變身成兩種不同的生物,而黑凝與黑煉,雖然也是研究所的實驗品,但是兩人擁有的卻是「火」與「冰」這兩項特殊能力。
黑煉屬火,人如其名,熱情火爆又沖動。
黑凝屬冰,人似其名,淡漠冰冷又凝然。
「一只老鼠、一只獵豹、一只老鷹及一只結網蜘蛛,要如何離開研究所?而你不同,你動動指尖就能燒開一扇鐵門,就能幫他們完成心願,所以我必須利用你。」黑凝實話實說,沒有半分內疚,甚至太過于理所當然。
黑煉听著,知道自己被人徹底利用,但他沒有生氣,只是深深啾著她。
「我當然知道你在利用我,從你開口告訴我,你想要離開研究所時,我就知道了。」他了解黑凝的程度,恐怕連她自己都無法想象,她只要皺個眉,他就能知道在那副靜漠面容之下有著什麼心思。
他所了解的黑凝從不曾「想要」什麼,乍聞她這麼說,他是欣喜高過于驚訝,以為她開竅了,冷漠的心產生變化。
可是再仔細去觀察,他立刻發現,那個「想要」並不是黑凝的本意,或許是她可憐其他想逃離研究所的「白老鼠」,或許是他們有求于她,總之,在黑凝的臉上,他只看到了和平日同樣淡然無緒的神情。
「既然知道,為什麼還願意讓我利用你?」黑凝背對著他問。
「你開了口,我哪有不願意的道理?」黑煉反問。
聞言,黑凝似乎輕輕嘆了口氣,黑煉不是很確定,只隱約看見融于黑夜里的她,呵出一道白白霧氣。
「你不要跟來了……」
但她似乎太小看黑煉的毅力,他保持著固定距離,亦步亦趨,兩人一前一後的走了好久。
「煉,別跟著我。」
「是你帶我出來的,你必須要替我安排下一步。」
「你可以去過任何你想要的生活,離開了研究所,想去哪里都可以。」黑凝低頭看著兩人交迭的影子,似乎只有以這種方式,他與她,才能接觸而不會相互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