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絡喜歡她現在靠他這麼近,他可以感覺到她身上香香的味道以及暖呼呼的氣息,漂亮的柔眸有著方才淚水洗滌過的晶璨,小巧的鼻尖染了薄紅,是哭過的痕跡。
「換個角度想,是他們造成今天的局面,由他們來收場也是天經地義的,何必要感激他們?」他說著,瞧見駱千蝶靠得更近,原本攀抱在他肩膀的手改為輕捧他的後腦。
「笨黑絡。」額心抵著額心,她搖頭,一並牽動了他。「但是,這不是他們的義務,他們沒有義務做這些。他們可以不要的,可以拒絕听我們說話……你不要換個角度想,就照我這個角度去想,這樣你就不會想仇視他們了。不恨人,就等于不恨自己了。」
她不陪著他怨恨、不陪著他自哀,因為她知道這些負面情緒並不能讓他過得更好。如果人生從此時開始,她也希望是個美麗的起點。
他閉起眼,深吸了口氣,像是正準備對她的論點發出什麼火力強大的反駁,但是再開口,卻只是少少三個字——
「傻千蝶……」
以及更多的笑聲。
順著她的角度去想,連他都忍不住想回頭對研究所里的三個人磕頭謝恩了。
謝謝他們讓他見到如此開心的駱千蝶……
她听著他寵溺罵她,不帶任何責備,呵笑地圈抱住他,小腦袋舒舒服服枕在他的肩窩,不打算自己下來走路了,要他抱著她走。
「走吧,我們回家了。」
駱千蝶打了個呵欠,在他頸問笑答——
「好,一起回家。」
尾聲
只有上午兩堂課的駱千蝶先替黑絡繞到附近裁縫店去買了他要的各色絲線,一回家,她驚訝地看看手腕,再抬頭望著身穿圍裙,在客廳掃地的姊姊。
「姊?你今天怎麼這麼早下班?」平常沒到晚上十一點都很難見到人影耶,神奇。
「我把老板Fire了!」駱麗心氣憤難平地掃起滿屋子的灰煙,「他竟然模我!老,也不想想他秘書兼老婆就在他身邊,可惡!我想也沒想就抱起桌上所有資料夾往他頭上砸過去——」然後落得現在在家掃地的結局。人世間的公理正義已死!
「噢……他實在太差勁了。」她知道姊姊只有在心情極惡劣時才會做家事來發泄。
見駱千蝶要回房間,駱麗心叫住她,「千蝶,你最近是怎麼回事?房間也不整理一下。姊姊今天進你房間,竟然看到好多蜘蛛網……你不是向來最怕些昆蟲的分泌物什麼的嗎?」她數落著,「還有,我在你房間瞧見——」
「你進我房間?!」駱千蝶瞪大眼,腦中立刻想到黑絡的安危——他有沒有被姊姊發現?!
「我替你整理好房間了,還打死一只又肥又大的蜘蛛——」
「妳打了蜘蛛?!」這回,駱千蝶幾乎是驚嚷尖叫,手里的彩色絲線散了一地,四面八方地滾混開來。
「對、對呀……」駱麗心被嚇得縮縮肩,怯怯伸出抖顫的食指,「打了一只……」她頭一回看到妹妹反應如此激動。
「黑絡!」駱千蝶心頭一顫,飛奔進自己的房間,爬到書櫃上方,黑絡最常待的絲網——
沒了。沒有黑絡,沒有絲網,甚至連一顆灰塵也沒有!
駱千蝶慌張地再趴到床底,她記得黑絡在這里也結了一個備用網子——
沒有!沒有黑絡,沒有絲網!什麼都沒有了!
駱千蝶邊找邊哭,眼淚再也控制不住。
「黑絡……黑絡……你在哪里?快出來……不要嚇我……」
她抹掉阻礙視線的淚水,不死心地再爬上書桌,探頭去重新檢查書櫃上頭,小手在原本結了個漂亮蛛網的地方模索探尋。
「千蝶……到底怎麼了?」駱麗心半縮在門外,看著寶貝妹妹仿佛發瘋似地在小小房間里又哭又叫,含糊地哽喊著誰的名字……
駱千蝶半跪在地上,雙手不住地探索,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找到了門口,她抬頭望向姊姊,一臉小臉已是淚痕狼藉。
「你用什麼東西打他的?!」
「呀?拖……拖鞋呀……」
殺人工具!
駱千蝶動手去搶姊姊腳下的拖鞋,嚇得駱麗心根本不敢掙扎,讓出自己左腳的鞋子。
駱千蝶死抱著「殺人工具」,嗚嗚嚶嚀起來。
「把他還給我……還給我……黑絡……」
駱麗心愕然,剛剛好像听到妹妹喊出什麼名字,但她沒听得很清楚。
「你、你還幫房間里的蜘蛛取名字?」
這個駱千蝶還是她認識的那個駱千蝶嗎?
以前她替妹妹拍死她房里的昆蟲,都能獲得英雄式的歡呼,為什麼這一次打死區區一只蜘蛛,卻讓她像是罪大惡極的凶手?!
「黑絡才不是蜘蛛……黑絡是黑絡……就算他是蜘蛛,他也是黑絡呀……」哭擰的抖音已經很難分辨,駱千蝶還像在繞口令一樣,「我還沒告訴他……我還沒跟他說,我要以他為主角,畫一本屬于他的繪本……我還沒跟他說……他做的那件衣服,袁媛她們好喜歡,直說要他包辦所有的戲服……我還沒跟他說……我一點都不怕他了……我還沒跟他說,我好高興他說要留在我身邊……我還沒跟他說……我……我……」
她哭顫了起來,除了嗚咽,無法再說出任何一個字。
如果沒機會說給黑絡听,那就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說與不說,都沒有意義了……
「麗心姊,我買回來了。」客廳傳來開門聲,以及放下大包小包沉重塑膠袋的聲音。
「噢……先放著,你快過來,千蝶哭了……」駱麗心像找到救星似地朝客廳招手。
「呀?」腳步聲走近。
「我不知道為什麼她會哭得這麼慘?我只是告訴她,我替她整理房間和清除害蟲罷了……」駱麗心說得好無辜。
駱千蝶鬧烘烘的耳朵已經無暇去听姊姊在和誰說話。或許是黃智安,也或許是張耀中,她一點也不想去在意——
「怎麼哭了?」
有雙臂膀抱住了駱千蝶,她掙動,不讓任何人踫觸她。
走開!走開!
臂膀沒被驅趕開來,反而將她抱得更緊。她撼動不了鐵牢般的雙手,只能圈抱住胸口的拖鞋,任憑自己淪陷。
「黑絡……嗚……走開!我只要黑絡……誰都不要……我要黑絡……」她像個踢蹬大哭的孩子,任性吵鬧地只想得到心愛的物品。
「好呀,給你呀,小粉蝶。」她願意要他,他還有什麼好拒絕的?都滿意得可以瞑目了。
熟悉的昵稱,是駱千蝶每天都要听上好幾回的。她坐在書桌前畫圖時,黑絡坐在床上縫衣服,常常就這麼喚她,要她充當模特兒替他試衣服。再不就是每晚睡前,兩人閑聊到自然睡去,這三個字不知道會出現多少次,她算也算不出來……
駱千蝶訥訥抬頭,淚花的眼,望進黑絡伏低頭、沉沉淺笑的側顏,他的劉海隨著他的呼吸吐納及輕笑而搔動著她的肌膚,酥麻燥癢的感覺、溫溫熱熱的鼻息,不是幻覺,好真實——
「黑絡……」她伸手去觸模他,像在確認他的真假。
「你還要嗎?」他指著自己的鼻尖,笑著詢問她剛剛的話還做不做數?
「要!我要!」原本輕撫的柔荑整個緊抱住他,用行動來輔助她的肯定,好似超害怕下一秒他就會「咻」的一聲不見。
「我以為你被我姊姊打、打死了……」她哇的一聲,又哭了。
「喔……這就是你抱著拖鞋哭的原因呀?」他戲謔問。
「你還笑……」她真的以為他死在拖鞋底下。尤其是姊姊說她打死一只又肥又大的蜘蛛時,那股打從腳底冷上來的恐懼幾乎要凍結她全身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