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千蝶付了錢,接過老板遞給她的熱狗,再轉手給黑絡,然後看著一大根熱狗只花了他兩口就吃完。
「那攤位上賣一坨坨白白花花的東西是什麼?」好奇寶寶還在舌忝舌頭,第四十六個相似度極高的問題又來了……
「棉花糖。要吃嗎?」身上帶的錢不知道夠不夠……
「要!」
看著黑絡的表情,她也沒什麼舍不得的,霎時有些覺得自己像個豢養小白臉的貴婦人,掏金挖銀地想滿足小白臉滔滔不絕的貪海。只不過這個小白臉要的不多,不是高級跑車或洋房,更不是想騙光她身上的錢,他要的,只是簡簡單單地一份好奇心被填滿。
噢,她真的可以為了他一個滿足的笑容,把小錢包花到一毛不剩!
「那個一大框一大框是什麼?」好奇寶寶又發現新鮮事,忙扯扯駱千蝶的袖子,遠遠指去。
駱千蝶瞄過去,看到好幾個小孩子蹲在水槽邊,拿著紙糊的魚網,正撈得不亦樂乎。因為她已經回答得太順口,也順口到麻木,麻木到忘了要做適當的修辭——
「撈魚。要吃嗎?」
「要!那是要怎麼吃?撈起來直接放嘴巴嗎?」黑絡看起來躍躍欲試,「還是旁邊有我們剛剛吃烤雞一樣的火爐……沒有呀,沒地方烤魚呀,也沒有炸熱狗那種油槽,更沒有蚵仔煎的鐵板——」
她回神,才發現自己說錯了什麼,急忙修正,「那不是吃的啦!那是玩的,不能吃!不能吃!」
「噢。」黑絡有些小失望,但是新鮮感立刻又沖淡了這股不能吃的失望。「我要玩!」
「好。」她今晚決定淪為散財童子。「過來。」
兩人來到撈魚攤前,駱千蝶將銅板給了老板,換來一支紙糊的魚網。她挽起衣袖,架勢十足,「我示範一次給你看,你仔細學噢,這個可不是那麼簡單的,靠的是高超的技術——」網子一下水,才踫到金魚的尾鰭就破了個小洞。
「呀——慘了慘了……」她心一慌,忙著想建功,反而讓紙網破掉的速度更快。一旁的小朋友有幾個毫不客氣地哈哈大笑,還有幾個直接笑罵她笨。
「紙踫到水不是就會破掉嗎?為什麼還要用紙做網?」黑絡想不透。
「這樣商人才能賺錢呀!網子破了就要再買支新的,玩一次要十塊錢哩。」像她已經浪費十塊了,還被一大群臭小孩笑……也難怪他們有本事笑她,他們每個人的小盆子里至少都有六條小金魚。「我再買一支給你玩……」
「不用,這支破掉的給我。」黑絡阻止她拉開小錢包掏錢的動作。
「你要做……」
黑絡沒將濕透的紙拆下,就著破洞,左手五只手指在網面織動,食指橫來,拇指縱去,駱千蝶瞧見燈光下有幾縷銀絲在其間交織。
破了大洞的薄紙網,看似空無一物,但駱千蝶卻看到了一張小蛛網在那處空洞的圓圈里成形。
「再玩一次。」他遞回給她,笑了笑。
「不會破嗎?」
「別小看蜘蛛網。平常你們看到的蜘蛛絲是幾萬分之一公厘,所以你們以為很容易扯斷。實際上蛛絲的韌性超乎你的想象,尤其是從我這麼大的人手里做出來的。」他貼近她的耳,說著他的秘密,氣息很輕,是怕旁人听見,可是當言語變成了熱氣,在人聲鼎沸里,根本听不見他在說什麼,這股熱氣,倒變得曖昧。
駱千蝶無法細听他解釋蛛絲多好、蛛絲多妙、蛛絲又是如何如何呱呱叫,只知道他揚著笑弧的唇刷過了她的發際,熱熱的,將她的理智弄得好混亂。
黑絡沒听到駱千蝶的回應,甚至她也沒有任何動作,整個人傻楞楞的不知在想什麼,他以為她沒听清楚,所以將唇更湊近她的耳,輕聲喚她。
「小粉蝶?在發什麼呆?」
駱千蝶幾乎以為黑絡要吻上她的耳殼——
「千蝶?你耳朵整個紅起來了耶!」黑絡打趣地擰擰她的耳珠子。夜市里的燈火偏黃,但仍能看出她耳朵顏色的不同,可見染紅她女敕膚的色澤有多濃烈。「而且還好燙……你怎麼了?」
「沒、沒事!你不要一直對著我吹氣……」她只能拿著魚網,隔在耳朵與他的嘴唇之間,天真地妄想用這種方式阻擋他的擾人氣息。
「我?吹氣?我什麼時候對你吹氣了?」
「現在!」他每說一個字,就會有熱呼呼的氣息拂面而來。
看黑絡一派無辜,駱千蝶反而覺得自己思想邪惡。他……他又沒有那個意思,是她自己想偏了,還情不自禁越想越偏,連他再正常不過的呼吸都讓她心浮氣躁。
「這樣才叫吹氣吧?」黑絡吸了一口氣,撅起唇,使力吹拂著她的發尾,將細滑的秀發呼呼地拂搔在她的脖子上。
看她臉紅,他覺得有趣。
「你不要玩了啦!」她將馬尾撥到另一邊,不讓黑絡玩弄它,否則她不敢確定全身血液都往腦際沖,她會不會死于腦中風……
「離我遠一點!你這樣我會分心的!」她把黑絡稍稍推離,至少別讓他的吐納氣息搔弄她得心癢……
她深吸呼好幾回,穩住自己怦怦亂蹦的心跳,才緩緩將注意力放回水槽里優游的小魚群。
網子下水,幾乎完全看不見編織在中央的蛛絲,她悄悄挪到某只相中的魚兒下方,再將網子提出水面——
「唔!」
魚兒入網,活蹦亂跳的,卻蹦不斷堅韌蛛線所編出來的網,被駱千蝶送進了手邊的小水盆,成為今晚的頭號戰利品。
「怎樣,好用吧?」看著小魚一條條入網,黑絡笑得很邀功。
「我以為它會斷掉,沒想到它還滿堅固的,連剛剛那條肥軟軟的大金魚都撈得上來……杰克,這真是太神奇了!」她伸指去壓按蛛網,彈性十足。
「杰克?誰呀?」
「噢,杰克這兩個字已經只是發語詞的代替品,算是某種贊嘆字眼,還有珍妮佛也一樣。」她想他大概沒看過購物頻道,無法了解當中的精髓。
「珍妮佛?」又是個好陌生的名字……
「黑絡,為什麼這次的網子不會把魚粘在上頭,就像你平常逮小昆蟲那樣?」她記得蛛絲好粘的,她時常不注意也會沾了滿頭滿發的蜘蛛絲。
「平常的蜘蛛網是由有粘性的橫絲和不具粘性的縱絲組合成一大片的,我這次只用縱絲來編——」他盯著她的小臉蛋許久許久,好困惑地探問,「千蝶,你听了不怕嗎?」平時他只要多說這些,她一定會又叫又跳地要他別說下去;可這回她非但沒有阻止,還主動提問——
「原來縱絲是沒有粘性的……可是縱絲是指蜘蛛網的哪部分?」她以前從沒研究過昆蟲類的生活習性,當然不會懂這些。她正撈魚撈得不亦樂乎,她長這麼大,數不清在撈金魚的攤位上繳了多少「學費」,但從沒有一次撈金魚撈到過癮。雖然是耍這樣小人手段,但看到剛才羞辱她的臭小表們此時好生佩服的諂媚狗腿,讓她忘卻了要內疚反省,哪有閑功夫去怕——
「放射狀的那幾條。」見她滿臉問號,他干脆直接握住她的手,將她手上那個蛛絲魚網用來當教材,現場教育。「像這些部分。至于橫段的這些,就是用粘絲來編,如此一來,沒有一只小昆蟲能逃出生天。」他邊指邊解釋。
駱千蝶認真听解,受教點頭,還不忘夸獎,「這東西真好用!不但捕蚊子有一套,還有這麼多的衍生功能。」打從黑絡在她房間築巢那一天起,她就極少再被夜半嗡嗡的蚊鳴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