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能確定它是有意,或者就是不經意駐足在那里,它的存在顯得突兀。
半敞的窗戶拂進一襲帶著淡淡花香味的涼風,吹動少女偏愛的粉暖色系窗簾,也將結網蜘蛛吹離了照片中的紅唇小小一公厘。
它瞪了窗戶一眼,似乎有所埋怨。那陣風,先前將它吹呀吹地吹進了這間溫馨小房間,現在又吹呀吹地想將它吹跑嗎?它好不容易才看上了這環境美、氣氛佳、屋子主人又那麼合它胃口的好地方耶!
窗外的風勢有加大的跡象,而它在光滑的玻璃相框上站得不牢靠。
一條銀絲自它尾端絲囊噴射而出,纏住了相框外的紅心裝飾圖形,讓它借著蛛絲強韌的支撐攀離了相框中的倩影。再一條銀絲成形,勾上書架上的小垂燈,又一條銀絲無中生有,它藉力使力一步步升上書架,找到了看來頗順眼的居高臨下角度,接著,更多更多的銀色細絲從它身上產生,不費吹灰之力,在一方天地間編織出近乎完美的幾何狀網。
「呼。」詭異的,結完網的蜘蛛還滿意地吁出口氣,用長手長腳替自己方才辛辛苦苦勞動的四對走足敲敲捶捶,模樣猶如老人捶肩按摩一般。
包詭異的,它開口說話了——
「就決定,在這里住下來。」
第一章
「房間里好像有其他人……」
駱千蝶真的有這種感覺。
好像小小的十坪房間里,除她之外,還有別人一同存在著。
但是不可能呀,她的房間那麼窄,扣除床鋪、書桌和衣櫥所佔去的位置,幾乎只剩下讓人足以轉身走動的空間,別說要藏個大人,就連躲個小女圭女圭都不容易,哪有本領高超到無聲無息窩在她房間里還不見首尾?
是她太多心了嗎?
可是早上換衣服的時候,她還听到了類似男人的抽氣聲呀……
「千蝶,你在嘟囔什麼?」
駱麗心正在餐桌上擱放著小餐包,轉往冰箱去拿調味乳回來,見到妹妹駱千蝶拿著小餐包也不吃,只是瞅著它嘀咕,但又不是因為要將它吃下肚而在做勞什子餐前懺悔,她輕拍妹妹的肩。
「好奇怪……」駱千蝶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間。
駱麗心坐下來,自行解讀了妹妹的失神是為了幾天前的失戀。「還在失魂落魄噢?算了啦,那種見異思遷的男人不愛也罷,就算以後不幸結婚,他也一定會外遇,早點分手對你說不定才是好事,總好過有了小孩,要離又離不成。」
「呀?」駱千蝶回神,卻追不上姊姊的說話速度,只能眨動長長的睫,將那對無辜的水眸襯得更加無邪晶亮。
「噢,可憐的小寶貝。」駱麗心好心疼地抱住妹妹,以為妹妹是受了太大的打擊才變成這模樣。「那個殺千刀的萬浚!拈花惹草又處處留情,真希望他的報應早點到!」最好是被女人一刀「卡喳」,斷去禍根。
駱麗心及駱千蝶這對姊妹北上求學,租了間小鮑寓生活。駱麗心去年畢業,目前打算在台北找工作定居,駱千蝶則是大三學生,課余兼職畫兒童插畫。
兩姊妹都是標準的美人胚子,是「外貌協會」成員最垂涎的那類俏人兒,所以兩人從國小開始,身邊就不乏追求者。或許是因為男人緣極佳,相反的,她們的女性朋友少得可憐,每跨進一個團體,男人會自動粘上來,女人則會自動遠離她們,不知該說是好事或壞事。
「萬浚?報應?」听到前男友的名字,駱千蝶才大略猜想到姊姊剛才在和她說什麼話題,因為她已經接連听了好幾天相似的對話。「他沒做錯事呀,為什麼要報應?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千蝶,別替那個爛男人說話啦!你不要這麼善良好不好?你要是想哭,就大聲哭出來,不要在姊姊面前強忍呀……看你這樣,姊姊也想哭了……」不行,她不能在妹妹面前落淚,這樣會安慰不了千蝶的。嗚。
「我沒有呀……」看姊姊已經皺扭起來的臉蛋,好似失戀的人是她而非她駱千蝶。
「沒關系,你這麼漂亮、可愛又年輕,下一個男人會更好的,不要因此對男人絕望噢。」駱麗心抆去自己眼眶的眼淚,強打笑顏安慰妹妹。
「萬浚人也很好呀……」駱千蝶想替前男友打抱不平,但被姊姊的眼神駁回到嘴的話,只好轉為嘀咕。
她真的不覺得萬浚有什麼錯呀,只是和她不太合適。兩人的個性、想法根本就天差地別,無法光靠著登對的外表而強綁在一塊,所以她才將他介紹給她碩果僅存的好朋友袁媛。袁媛和萬浚在某些方面給她的感覺好相似,有好幾次她從兩張不同的嘴里听到同樣的論點。
丙然,萬浚和袁媛擦出了火花,她一點也不驚訝,真的,甚至有一種「看吧,我就知道你們兩個一定會互相欣賞」的鼓掌叫好。只是看在旁人眼中,萬浚成了花心男,袁媛成了狐狸精,而她變成了被橫刀奪愛的可憐兒……
事情明明就不是大家想的那樣嘛,為什麼大家都將她的解釋當成替負心漢狡辯的委曲求全?
「不許你再勉強自己替萬浚說好話!快吃早餐。」駱麗心作勢要將小餐包塞進她嘴里,嚇得駱千蝶忙閉上嘴,乖乖撕起自己手上的餐包,細嚼慢咽。
她低頭啃著,突地想到什麼似地抬頭,「對了,姊——」
「要是你還要提起姓萬的,我拒听。」駱麗心丑話說在前頭。
「不是啦!我是要問你……你有沒有覺得屋子里有其他人在?」駱千蝶邊說還邊壓低聲音,美眸四下張望,好似正有人在偷看偷听。
「有人?什麼人?」駱麗心跟著緊張起來。
「我覺得好像有人在看我,隨時隨地……」
兩姊妹一陣沉默。
「不會是房東那個色老頭在這屋子里裝針孔吧?!」駱麗心首先反應過來,猛力朝桌上一拍,「可惡!我就知道那色老頭在簽約時不斷色迷迷看著我們,三不五時還發出吸口水的惡心聲音,猥褻到不行,要是說他無恥到裝針孔攝影機,我駱麗心半點也不會太驚——」
「不像是針孔……像是在我身旁,會呼吸會說話的感覺……」駱千蝶說出這幾天來的感覺。如果只是針孔,不應該會听到一些小聲音,更不該有種被灼灼纏視的不自在。
又是一陣沉默。
駱麗心坐了下來,與駱千蝶對視良久,小聲囁嚅道︰「我租這間房子時,忘了問問里面有沒有發生凶殺案還是燒炭自殺什麼的……」她咽咽檀口激泌的津液,「該不會這麼倒楣,讓我們踫上了……那、那個吧?」她怎麼突然覺得四周都陰涼起來?
「那個?哪個?」駱千蝶先是問,再從姊姊鐵青的臉上得到「那個」是「哪個」的答案,笑著搖頭。「也不是冤鬼,因為一點也不會讓人覺得陰森,反而很炙熱的感覺……」她想多解釋一些,可是又不知該如何形容。
那種感覺並不是惡意偷窺,倒像是自然而然與她生活在一塊,呼吸著同一處的空氣。
听到無關靈異,駱麗心緊繃害怕的模樣才緩緩解除。「會是有人在你窗外窺看你的一舉一動嗎?可我們這里是四樓耶。」除非是超人,或是蜘蛛人,不然要冒險爬上四樓,摔下去的時候可精采。
「不,不是在窗外,是在屋子里。」駱千蝶很篤定。「應該說,在我房間里。」像現在在餐廳吃飯,那種感覺就不存在。
「千蝶,妳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再加上姓萬的打擊……」駱麗心伸手去探妹妹的額頭,想看看她的身體狀況是否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