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食指一點,像是電視劇里武功高強的江湖俠女,只消動動手指,就能封住對方的啞穴——power鍵。
叭的一聲,電腦螢幕瞬間變暗,電腦主機被禁止發言,還給黑盼盼安靜的空間。
她呷口熱可可,咽下喉頭翻騰的內疚。
她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不,應該說,她什麼都不做,到底對不對?
「我說你耍這招很無恥噢,欺負我是台沒手沒腳沒主權沒人權的電腦嗎?」螢幕陡地一亮,開機畫面才剛剛從黑暗中浮現,抱怨的聲音已經先嘟嚷開來。
黑盼盼無力申吟。
到底是哪個智障設定它的自動開機程式,又是哪個白痴賞了它一顆先進的CPU來凌虐她?!
好,是她,她就是那個智障兼白痴!
「我好心煩,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不要跟我說話好不好?」黑盼盼本想直接扯掉電源線的,壞就壞在之前她貪圖便利,將整間屋子的設備都和電腦主機做了結合,那台聒噪的家伙掌控這屋子大大小小的電器兼水龍頭,如果只是關機還不至于影響民生需求,但如果拔掉插頭,將陷入斷水斷電的窘境。
「好嘛好嘛,我不跟你說話,我放音樂給你听好不好?」心情煩躁、火氣旺盛,音樂是最好的調劑品。
它努力挑選著曲目,「你喜歡小黑,我就放首跟小黑有關的歌給你。」呼呼,它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幫手呀。
緊接著,旋律滑了出來,男歌手高亢又穩健漂亮的聲音唱活了歌詞蘊含的意境及渴求——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一只小小鳥,想要飛卻怎樣也飛不高
也許有一天我棲上了枝頭卻成為獵人的目標
我飛上了青天才發現自己從此無依無靠……
每次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總是睡不著
我懷疑是不是只有我的明天沒有變得更好
未來會怎樣究竟有誰會知道
幸福是否只是一種傳說我永遠都找不到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鳥,想要飛呀飛卻飛也飛不高
我尋尋覓覓、尋尋覓覓一個溫暖的懷抱
這樣的要求算不算太高……(作詞︰李宗盛作曲︰李宗盛)
黑盼盼像被天降怒雷給轟傻轟僵,歌詞像雷聲在她耳邊嗡嗡作響。
「我享受站在高山上呼吸的感覺,甚至偶爾沒人看到時,還可以變成鷹,在山谷間自由盤旋飛翔……我不想放棄這樣的生活。」
對了,黑凌霄這麼說過的,他尋覓著屬于他的生活方式,就算她害怕、就算她不希望,那又如何?她無權替他決定他的後半輩子要以什麼方式度過,就如同有人強迫她放棄去愛他,她心底也不會快意,而她……憑什麼將這種痛苦加諸在他身上?只因為她想自私地留住他?!
是她自己追不著他的飛翔,她該面對自己的無能,而不是挫斷他的翅膀!
「搬回來跟你住,我勢必會失去這一切。」
如果她真的放任爺爺的做法,不是正應合了黑凌霄那時的話?真的是因為她,讓他失去這一切——
黑盼盼慌亂地捉過話筒。她不能讓黑凌霄再被帶回來!她再怎麼自私,都不可以!
撥過去的電話沒人接,她沒再多想,也怕自己多遲疑一秒,就會再度改變心意,順應了自己的惡劣自私。她胡亂套上薄外套,抓起車鑰匙就往地下停車場沖,開出她的紅色NewBeetle,火速飆往黑凌霄的住處。
到了黑凌霄的公寓,卻撲了個空,她轉往魏德彬的住處狂按電鈴。
門打開,探出了魏初雪嬌俏的小臉,她一臉吃驚地看著黑盼盼。
「黑姊姊?」
「黑凌霄去了哪里?」
「怎麼今天大家都來問黑大哥去了哪里呀?」魏初雪好疑惑,但仍是乖乖回答,「有位自稱是你們叔叔的男人,帶著一大群堂兄弟來找他。」
說到「你們叔叔」這四字時,魏初雪還不忘仔細觀察黑盼盼,想從她臉上看出端倪,果然就見到黑盼盼蹙眉沉思,這更證實了魏初雪的女性直覺——黑盼盼和黑凌霄根本沒有血緣關系!
她輕輕一嘆,續道︰「我跟他們說,黑大哥到後頭那座小山上紅磚砌成的給水塔去了。」
她領著黑盼盼到樓梯間的小窗,遠眺而去的山腰間就是她說的紅磚給水塔。那是一棟高約四層樓的老舊建築,外觀看來已然斑駁。
「黑大哥很喜歡去那里,我問他,那種荒廢的地方有什麼風景好賞的,他只說視野好。」
听到「叔叔」這個陌生稱謂,黑盼盼心里已經有底了。別說黑凌霄沒有親人,連她都不知道何時冒出一個「叔叔」,更別提什麼堂兄弟了!
那些攀親帶故的家伙,除了研究所的人,不做其他聯想!
黑盼盼匆匆拋下一句謝,沒空理會魏初雪一臉想多追問些什麼的神情,就驅車朝山腰那處給水塔飛馳。
行駛到必須要徒步才能前進的山林小徑,她下了車,拖著從來不加鍛煉的身體,很辛苦很辛苦地跑著——她體力雖然不夠,但是耐力十足,足夠支撐她用最快的速度來到紅磚給水塔。
「用麻藥槍!」
頭頂上飄下來這句詁,黑盼盼猛抬頭,確定那是裘德的聲音。
她尋找著能上去給水塔頂端的階梯,終于在右側方發現約略半臂寬的半毀石階,外圍的圍牆早不知道坍方到哪去了。
她盡可能不去注意腳下踩著的石階正松動的搖晃,省得因為過度恐懼而腿軟。
三步並做兩步地上了塔頂,她正巧來得及阻止裘德及研究所人員——
「住手!」
她大吼著,然後,楞住。
塔頂上的情景,和她一路爬上來時腦中所演繹的畫面不太一樣,至少……她覺得情況不像她以為的那麼糟糕。
以黑凌霄為中心點,半徑四十公分外散布著被打癱的研究所人員,每個人臉上的「色彩」都不太好看,又是淤紅又是咯血、嘔膽汁、吐胃液的狼狽樣,獨獨站得直挺的黑凌霄毫發無傷,一雙鷹眸正望著她。
那句差點要月兌口的「不許你們傷害黑凌霄」的嚷叫,在此時完全派不上用場,害她只能咕嚕一聲,將句子吞回肚子里。
她終于知道黑凌霄為什麼老愛爬到塔頂來賞風景。由此處鳥瞰,幾乎可以望遍山下景物。雖然不比山頂遼闊,但也勉強能滿足居高臨下的渴望。
「盼盼,你來幫忙的嗎?」裘德滿口鮮血,說話時還隱約能听到他下顎發出詭異的裂聲——被黑凌霄打碎的。
「我不是……」她是來救人的。
「有了你,要逮到黑凌霄不是難事。你有沒有帶麻醉槍?」裘德發音完全不標準,可能是因為上下牙關完全無法咬合。
「都說了我不是來……」
「是你要人來抓我的?」黑凌霄的聲音和在山風里,有些低喃,若不注意,會以為只是哪陣風聲拂過耳畔。「他說,是你要人來抓我的。」
「我……不能算是我要人來抓你的,可是,我也不能否認……」因為爺爺听見了她心底最最自私的渴求,加上她真的也動過這樣的念頭……
她不能辯解,也沒有立場辯解。
黑凌霄得到他要的答案,不再追問。
再問也沒有意義——
他信任過她,她卻踐踏他的信任!
「黑凌霄,給我解釋的機會……」她小手揪住他的黑大衣,他卻一把甩避開來。
「你又想狡辯什麼?!我根本不想再听見你的聲音!」听見裘德說是黑盼盼主導一切,他一個字也不相信,還傻傻地等著她開口替她自己澄清。他沒有懷疑過她,只要她說「不是」,他就會再全盤信任她。但是,她給了答案——她不能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