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為她習慣用如此小人的方式去模透別人,面對全然無法看透的黑凌霄,她就好心慌。想懂他,他拒絕她的靠近;想愛他,他卻不給回應,讓她茫然。
「這樣也好,不然哪天你們接吻時,他嘴上說『寶貝,你好甜』,心里卻想著『你有沒有刷牙呀?!』時,口中全是『你身材真好』,心中真正浮現的卻是『我找不到你的胸部耶,天呀,該不會是個男人吧?!』你光听就消火——」
黑盼盼想笑,因為黑袍醫師點起了她某些記憶。「我真的有听過這種情況耶!有一回我去參加朋友的生日聚會,她的男朋友就是這樣心口不一,一面夸她漂亮,一面又在內心嫌她像只萬巒豬腳。」最厲害的是她男朋友臉上功夫了得,看起來十足誠懇,哄得那位女性友人心花怒放,獨獨她黑盼盼冷眼旁觀,一邊唾棄那個男人做一套想一套,簡直惡心。
「那是因為你能听見人的真心話。世界上絕大部分的人都沒有這種神技,所以虛偽造作、口是心非、陽奉陰違都是可以被接受、都是被準許的。有時善意的謊言是需要的,就像一個辛苦懷胎十月的妻子問她的丈夫『我懷孕的模樣是不是好丑?』就算這個丈夫認為她和一只鼓著肚子的青蛙有百分之百的相似度,也一定要回答『不,懷孕的女人最美了。』這是虛偽嗎?也算吧,但是出自善意。而那個妻子因為听不到真話,所以她開心,這就夠了。」黑袍醫生支著下顎,彎眼在笑。
「我如果是你老婆,我一定會哭的。」鼓著肚子的青蛙?夠狠。
「所以你還是去找一個听不到內心話的男人比較好,不然很快你就會來找我了——精神科密醫。」他再遞上一張金色的名片。
還遞名片呀?!撇撇嘴,黑盼盼還是收下了。
「沒錯,一會兒真話一會兒假話,光想都覺得累。」黑凌霄果然是她的真命天子。
「你真的是因為听不見他的OS才愛上他的?」
當然不是。
她就是因為听見了他的真心話,才會愛上他。至于為什麼越來越听不清楚他的心音,直至完全消失,她不知道。但是愛意已深深植下,不會因此而減少。
「Maybeyes,maybeno.」黑盼盼很高興黑袍醫生不像她一樣能讀心,所以她可以隱藏自己的心意,不用坦白。如果今天角色對調,她一定會覺得很苦惱。「對了,跟我這種人說話,你會不會覺得壓力很大?」
「壓力?你是指心里想什麼都被你偷听得干干淨淨?」
「對呀。我一直不喜歡讓人知道我的異能,否則大家只會對我避而遠之。你是少數了解我的不同,還願意和我當哥兒們的珍禽異獸。」可以算在保育類。
「還好啦。你不知道有些人很高竿的,嘴里講的、心里想的都不是真心話,所以就不用怕被听光光。」
「你在說你噢?」
黑袍醫生笑容可掬,卻眯起了那雙藍色眼眸,像默認,又像在反問她——你說呢?
「你的大老鷹醒了。」黑袍醫生听到隔壁房間有腳步聲傳來,雖然輕巧,但不是完全無聲,似乎是覺得大廳的對話吵到了他,也可能是……黑盼盼和陌生男人交談令他不悅吧。
聞言,黑盼盼立刻棄友從愛,將手里那顆還沒來得及剝干淨的黑紫葡萄塞到黑袍醫生嘴里,起身跑向隔壁房。
唉扭開門把,就見黑凌霄已經站在門後,赤果著上半身,腰部以下圍著酒紅色薄被,身材比例勻稱,有希臘神祇的味道。
「我們講話太大聲吵到你了嗎?我馬上趕他出去。」黑盼盼打算消滅第三者。
喂喂喂,見色忘友的道理我懂,可不用實施得這麼徹底好不好?黑袍醫生心里的話傳進了黑盼盼耳里,但抗議無效。
「他是誰?」黑凌霄沒發現自己的口吻多像個剛下班回來,瞧見美麗的妻子與男人共處一室而冷冷詢問的丈夫。
「他呀……家庭醫生,不重要的角色。」黑盼盼要黑凌霄直接視黑袍醫生如無物。「我替你擦藥。剛剛才送到的噢。」至于送藥來的那家伙,可以繼續無視。
那個黑袍男人,不只是個醫生那麼單純。至少他與黑盼盼間流轉的氛圍不同……黑凌霄眯眸的模模像狩獵的鷹,咬鎖著黑袍醫生交迭長腿落坐的方向。
「我是家庭醫師。」黑袍醫生接收到黑盼盼的擠眉弄眼,很配合地附和黑盼盼替他臨時虛構的身分。笑了笑,他自己扒葡萄皮,吃果肉。「所以,我也常幫盼盼做做觸診、檢查有沒有乳癌、子宮頸癌……再不就是打打針這類的小事。」
「觸診」,翻譯為全身上下模透透。
「打針」,翻譯為必須像扒葡萄皮一樣扒掉她的褲子才能進行的工作。
黑袍醫生臉上正寫著這樣的說明——
「這家伙……」黑盼盼沉吟了。她不用讀心就能看穿黑袍醫生的企圖,相信黑凌霄也被他誤導了。
她挽住黑凌霄的手,「別理他,他只是個無照密醫。觸診?他連根寒毛都沒踫過我。相信我,我才不敢將生命交到他手上咧。」
「盼盼,你這麼害怕,還敢將愛人燒成鍋巴的背交給我治療?」
砰!
回應黑袍醫生哂笑的,是黑盼盼甩上門的巨響。
第三章
黑盼盼跨坐在黑凌霄的腰臀上——當然是不理會他的抗議,趁他趴伏在床上讓她擦藥的好時機,一就坐上去,並且打死也不滾下來。
「不要吃醋噢,他真的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家伙——也不能算無關緊要啦,有時候他還滿好用的,尤其是生病時,他開的藥又快又有效,不然你背上的傷恐怕十天半個月也好不了。」她動作輕柔像羽毛拂過他的背肌,仔細且不遺漏任何一處傷口,將藥水均勻用指月復抹開。
他的傷口大多已結痂,紅腫得恐怖的情景已不復見,但是背上褐壓壓一片也很可怕,要是照顧不好,很容易二度感染。
「我沒有吃醋的必要。」
「吃醋」這個詞,他看過、學過、听過,但不曾發生在他身上。
黑盼盼低首靠在他耳邊,半長不短的發尾不經意搔弄他的頸間,刺癢的感覺稱不上舒服。
「一點點都沒有?」她追問。
「沒有。」
「還是要有一點點比較好啦。」她不甚滿意。本以為他會在意,所以她才匆忙想解釋,怎知他無動于衷,讓她唱起獨腳戲。「不用做到醋意滿天飛,或是沖上去不分青紅皂白痛毆他一頓,但是心里要有一點點酸味呀!我和別的男人獨處耶!而且是一個那麼出色、條件又一等一好的男人,單身未婚,經濟基礎也不錯……好啦,他個性不及格。你都沒有危機意識噢?不怕我被他拐跑噢?不怕我愛他不愛你噢?」她小小加重指月復的力量,算是報老鼠冤。
不知是因為她戳疼了他的傷口,還是她的話在他腦子里砸下轟然重炮,總之,他身體猛地一僵,僵硬得像塊石頭。
「吃醋……是什麼滋味?」
黑凌霄問得突然,黑盼盼一時還沒能反應過來;直到黑凌霄加重語調里的惡聲惡氣再問一次,她才回神。
對噢,她忘了這個男人可能連什麼叫「吃醋」都不懂哩。
「吃醋呀……」雖然她也不懂,也沒親身經歷過,但是她看過的「參考書」和電視劇不少,要掰出一堆歪理很是足夠了。「就好比自己喜歡的人和別人出現在同一個視線框里會讓你覺得好刺眼好刺眼,刺眼到想消滅那個『別人』,想自己狠狠霸佔住那個位置,不讓別人來搶,最好自己喜歡的人方圓五百里之內都不準有異性生物靠近,胃里像有干柴烈火在燒,燒得整個人很煩躁,什麼東西出現在眼前都嫌礙眼,但只要愛人簡單一句解釋或愛語,就會有如釋重負的吁嘆,瞬間壓在全身的重量『咻』的一聲都不見,再回過頭去想方才自己的反應,會覺得自己大驚小敝得可笑——」她停頓了幾秒思考一下,再補充道︰「會有很強烈的『恐懼失去感』,認為自己若不表示些什麼,就會失去愛人的所有專注。所以有些人會很沖動地出拳海K假想敵,相心用這種方式證明自己的主權。」大概就是這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