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听話的人是你,你現在只剩我可以依靠,你還是對我好一點、溫柔一點,這樣我才會好好疼你,否則洗澡的時候可別怪我下手太重噢。」
洗澡?!黑凌霄瞠大了眼。他沒听錯吧?她說——洗澡?!
「你的意思是……你還要替我洗澡?!」他緊縮著喉頭沉問。
「你說呢?」她好俏皮地眨眨眼。他不會天真地以為他現在全身被剝光光,是她找個男人來替他月兌的吧?
這種好事當然得自己動手呀!
「黑盼盼,收回你垂涎我的眼神!」該死!他絕不準許自己落入她的手里!「還有你的手!」可惡!她的手已經爬上他的臉頰,上下其手。
黑盼盼根本沒將他的吼聲視為威脅。如果是之前他好手好腳、毫發無傷,她可能還會瑟縮一下縴肩,被他的惡形嚇得不敢造次;但現在他動彈不得,整個人癱平在她的床上,只能任她擺布,她實在是擠不出任何害怕。
「你雙手合十是干什麼?!」這動作看起來好像是——
「用餐前的禱告。」主呀,感謝禰賜予我美食,我會吃得半點也不剩的!
「妳敢?!」現在這張床上就只有他這個「像塊被烤焦的叉燒」的人,他一點也不懷疑自己就是她口中的「餐」!
「沖著你這句話,我就『敢』給你看!」她可是經不起激的,別人一下挑戰書,她就會接下來。
「我知道你敢,不用證明給我看!」她的無恥他已經見識過無數次了!
緊接在黑凌霄吼聲之後的,是一聲輕啾——
來不及了,她覺得身體力行最實際。
她先是吻了吻他的發。「不,你的眼楮告訴我,你並不信任我。所以我還是做給你看。」她的唇刷過他的耳殼,好笑地看著它變成燙熟蝦子般赤紅,忍不住多疼愛它一些。
小心翼翼避開他背上的傷,她支撐著自己的身子,順利將唇挪到他的鬢角。
「黑盼盼,妳——」
「真高興我听不到你的內心話,听不見你滿肚子想轟向我的髒話和詛咒,這樣才不會影響我的食欲、破壞我的好心情。」她笑吻著他,淺嘗著他的味道。「我怎麼會這麼愛你呢……我從來不信什麼生死相隨的狗屁道理,可是那天看到你昏倒在地,我以為你死掉了……我听不到你的心跳聲,在你耳邊說愛你、愛你、愛你,你都不會抬起頭來吼我、駁斥我,我以為你真的死掉了,那時……」
是極度的恐懼。
她站在離他數步遠的距離,只剩短短幾步,她卻無法移動腳步,她的雙腿在打顫,灑水器散落的水溫寒冷得讓她仿佛置身冰庫,腦中的空白、眼前的黑霧及他滿身的血紅,幾乎就是絕望的顏色。
他不會知道,她瘋狂地撲向他,抱起變成鷹軀的他,失聲痛哭。
他不會知道,她脹滿在肺葉的害怕,讓她快要無法呼吸。
他不會知道,當她發現他氣若游絲在她臂彎間細微申吟,她從至悲到狂喜的劇烈轉變,在濃煙彌漫的火場朗聲感謝每一個她念得出名字的神明……
他不會知道,他昏迷的日子里,她的眼淚不曾干過。
他不會知道,一直到現在,她才相信了自己救活了他……
「我怎麼會這麼愛你……」她一再告訴自己,少愛一點點,可是她只有付出越來越多,從沒想過該如何收回感情——或許她努力想試而失敗,也或許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她的吻像燒紅的火炭,深深在他膚上打下烙印,無法忽視,他只能選擇無動于衷。
「我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只知道把你變成人不人、鷹不鷹的幫凶是我,只知道要討厭我、疏遠我……」因為他的姿勢,她能吻的範圍只局限在他的左半頰,頂多吻到他唇角的一小部分,讓她有些不滿的嘟囔了聲。
「我不該嗎?!你將你的才智全用在研究所的實驗上,幫助他們拿人體當白老鼠,進行令人作嘔的基因突變實驗,將一個一個的人變成像我一樣,你要我們感謝你嗎?!還是要我們匍匐在地,叩謝你們的『再造之恩』?!」如果不是他現在無法動彈,這番話他該是勒住她縴細頸子說出來的。只是他絕不承認當她的唇猶如蜻蜓點水般退離時,他喉間發出近似憤怒的申吟。
「在我認識你之前,你就已經是這副模樣,不應該把我算在內!」
「從認識我到現在,你仍默默支持著你家那個變態老頭!」這段日子夠長了吧?她永遠也別想撇清!
「不要這樣稱呼我爺爺!」
「怎樣稱呼?變態老頭?」黑凌霄冷笑。他還覺得自己太過客氣了呢。
「我們都是同一類的人,何必互相傷害?」
「同類人?好呀,你變只老鼠來看看。還是變只豹?變只鳥?黑盼盼,你做得到嗎?」見她無語,他彎起嘲弄地唇弧,「你不行。那你憑什麼說是同類人?!」
她跟他們,根本是天差地別。她是實驗者,他們卻是實驗品。一是操控生殺大權,一卻是任人宰割。他們永遠也不可能成為同類人,硬要巴上關系,只會讓人覺得可笑及虛偽。
「即使你否定,我也不會改變我自始至終的想法。你知道我很固執,腦袋像灌了水泥一樣,要扭轉觀念是不可能的事。」
她沒留神,壓到他皮膚表層的水泡,讓他疼得臉色刷白——不僅身上的傷口被赤果踫觸,就連心里存在著、而且未曾釋懷的傷口也一並牽動。
「要扭轉觀念是不可能的事——」黑凌霄先是重復她的話尾,再面無表情地補上,「就像你第一次看見我,指著我嚷嚷『妖怪』一樣是嗎?」
「你真會記恨……」黑盼盼輕嘆,「那是我很小很小的時候……無心的話。」
那是她第一次被爺爺牽著小手,進入研究院的一個房間。那房間像她記憶中的動物園,有著密密麻麻的鐵網,鐵網之後,有著各式各樣的小動物,她覺得新奇好玩,歡呼一聲就飛奔進房間,興奮異常地想巴在鐵網上欣賞小動物,爺爺卻要她別踫到鐵網……長大後她才知道,鐵網上導了勁電,為的是防止籠里的動物跑出來,而一格一格鐵網後關鎖的,不是她以為的飛禽走獸,而是一個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小孩,有男有女。
她听見他們心底涌起的害怕和低泣……旁人听不到的心語,她卻听得好清楚。她每經過一處就蹲子,用讀心術去探索鐵網里那人的心情。那時的她沒抱著任何惡意或善意,只是單純地想用自己的異能去挖掘別人的思緒。
黑凌霄也是其中之一,她也听到了他的聲音。
不知是他太置身事外,還是他將自己保護得太好,她在他的鐵網前停佇了最長的時間。然後她看到他由人變成鷹的景象,她嚇得尖叫,撲回爺爺懷里,食指指向黑凌霄,一句一句「妖怪」不絕于口。
那麼久的往事,她沒忘,他更不可能忘,因為她那麼無心卻又那麼直接地出口傷人——不只傷了黑凌霄,也傷了鐵網後頭蜷縮著的每具小小身軀。
從他身上離開,黑盼盼這才發現自己掌心的濕濡,眉宇間蹙起歉意,重新拿過紗布要替他覆蓋傷口。
「你擦過眼淚鼻涕。」
「什麼?」她動作一僵,不明白他天外飛來的句子起源為何。
「你用那塊紗布擦過眼淚鼻涕!」他一清醒就瞧見她用紗布在擦眼淚,現在還要拿來蓋他的傷口?!
「我有嗎?」她完全沒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