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寵壞他,也不能寵壞她自己。
不能讓他覺得她什麼事都會讓他心想事成,也不能讓她覺得光看見他這副痴迷樣就心里好甜好甜,所以還是趕快將他趕回校園去才好,她向來不齒那種除了愛情之外,好像其他事情都不重要的荒謬行徑,也不會容許自己陷得太深太深,可以雙腳踩進去,但不能為了它而廢寢忘食。
我去按你家電鈴。喬均用紅磚在馬路上寫下這句威脅。
你敢,這輩子就老死不相往來了。姚喜容白板上回答的威脅不會比他客氣。
喬均為之氣結,他知道她說得到做得到,要比要狠她絕對不會遜色,更重要的是——她抓到了他最害怕的把柄,他無法想像一輩子和她老死不相往來的恐怖遠景,太慘澹、太淒涼了、太不人道了……
那你要怎麼樣才願意出來?要我保證不對你動手動腳嗎?沒問題!喬均繼續寫著,所幸清晨馬路上沒幾輛車經過,加上姚喜容家是在巷子里,更方便喬均在柏油路上寫字破壞市容。
就算有這種保證我也不會和你出去。姚喜容本來寫的是「因為有這種保證我才不會和你出去」,但自己念了兩、三遍,發現居然寫了煽情的字眼,小板擦一推,推掉了三個字。
你擺明不和我見面就對了?!喬均在這句話旁邊畫上一只大噴火龍,以輔助他此時此刻的心情。
沒錯,要見面,等回了學校再說。
回學校?!你們那所破學校動不動就記過罰人,你反而更有理由拒絕接客!
接客?!你想死就再寫一次!
喬均當然沒那個膽,一踫到她,他永遠都佔不了上風,所以他趕忙轉移話題。我不相信你回學校上課後會比較甘願出來和我見面,你一定會認為違反校譽是犯下重罪,用這種理由來打發我。
姚喜容逐字看完他的紅磚字,也在白板上振筆疾書,翻面——
你以為我們只能在學校見面嗎?人生那麼長,又不是只有短短幾年的校園生活,以後要見面的機會還很多。你還是回學校去替學生多做些事比較實際。
人生那麼長,又不是只有短短幾年的校園生活,以後要見面的機會還很多……
喬均眼中映入這幾行字,讓他看得出神。
是他的錯解還是誤會?他怎麼覺得……這句話看起來好像是某種程度的承諾?雖然沒什麼天長地久、海枯石爛那種不切實際又讓人光想就毛骨悚然的夸張許諾,只像是淡淡地拍拍他的臉,給了一句「我們還有很多見面的機會噢」,竟然就讓他壓不住唇邊的笑意,一直一直上揚,變成燦爛的上弦月。
把那句話抄給我。喬均難掩雀躍,一面猛指她胸前的那塊白板,一面指著他潦草字跡在馬路上寫下的要求。
這句?姚喜容偏著頭,點點白板板面,再一次確認。
喬均猛點頭。
姚喜容一頭霧水,但還是隨手取來紙筆,將白板上那句話抄好,折成紙飛機射向他。
迎著清風,紙飛機順滑到喬均上空,他手一舉,牢牢握住了它。
「好,我去學校。」
喬均心滿意足地拋來飛吻和這句話,回顧再三才踩著他的破腳踏車離去。
姚喜容趴在窗欞上發愣兼目送他遠離。
一旦是我認定的,我就會得到,像——現在。
他昨天說完這句話就吻了她,可是除此之外,他沒給過她任何的暗示,暗示兩人已經可以跨過「朋友」那欄,直升親密朋友的關系,那句話的效力和指著一條狗命令︰「從現在起,我就是你的主人!」有什麼不一樣?語氣和霸道程度都是同等的低劣。
她與他根本就沒好好坐下來談過要不要進階成為男女朋友,卻做盡了男女朋友才有的曖昧行為,她實在是頗不滿意,尤其他連她是誰都還沒弄清楚。
雖然他昨天明擺著說欣賞那個寫文章的她,不知道她是姚喜容的情況下道出了那堆贊揚她的內心話,是足夠讓她高興一些,畢竟他那席話是那麼誠懇,知道自己曾在他心底留下如此深刻的震撼,她或許有些驕傲,當然有更多的喜悅,也許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會準許他一次又一次地吻她。
看著馬路上仍存在的字跡,換個角度來看,那些……算是他寫給她的情書嗎?
字里行間實在看不出什麼濃情蜜意,尤其他還畫了只那麼凶的噴火龍,正朝著她房間方向露出血盆大口及源源不絕的怒焰。人已經夠暴躁了,連寫字也一這樣,沒救了啦……
突地,姚喜容領悟了什麼,微微瞠大了眸,遠眺早已沒了人影的巷口。
「難怪他會要求我再抄一次給他,原來……」
她笑了,在她察覺到他的意圖之後。
下回也叫他畫只噴火龍給她拿去護貝好了……一人一次,這才公平。
可愛的噴火龍呵。
午餐時刻,姚喜容和姚母正端著飯,一人一邊窩在沙發上看新聞,上頭正報導某路段被人用油漆噴畫了好幾公尺,姚母突然想起今早鄰居們議論紛紛的八卦。
「真糟糕,弄不懂那些人在想什麼,對了對了,容容呀,不知道哪些壞小孩也在我們門前那條馬路亂畫,听說寫什麼接客呀動手動腳的,里長已經派人去調監視錄影帶,先留個資料,萬一那些壞小孩又有什麼更過分的舉動,才好提供給警察。」
「我們這邊有監視攝影機嗎?」慘了,那個壞小孩她認識耶。
「路口有一台,那個角度不知道會不會照到……」通常發生事故時巧遇攝影機故障的機率高達百分之六十。
「只是用紅磚寫的,應該沒這麼嚴重吧?水沖一沖就不見了呀。」
「容容,你怎麼知道是用紅磚寫的?」
姚喜容暗暗吐舌,竟然說溜了嘴,趕快亡羊補牢。「你剛剛說的。」
「媽剛才有提到嗎?」姚母有些迷糊,扒了幾口飯入嘴。
「有,你說了。」姚喜容面不改色,心底卻直念懺悔。
「是噢……」姚母沒懷疑女兒太久,繼續說︰「對呀,還好是紅磚寫的,所以刷一刷、洗一洗就干淨了,可是誰保證下一次不會變成油漆什麼的?」
「我可以保證。」姚喜容貼著碗口,說得很含糊。喬均要是敢將紅磚換成紅油漆,她保證會先替眾鄰居痛毆他一頓。
「什麼?」
「沒什麼。」
兩人又默默扒飯,看了大約兩則新聞。
「容容,吃飽飯替媽媽去超市買些東西?」
有事女兒服其勞,請母後下旨。「好的,你列張單子給我。」
姚母列了些生活用品,不月兌醬酒、鹽、胡椒這類的東西,姚喜容接過單子和錢,背起里長伯發送的購物袋便到附近的超市去閑晃。
「雞塊、方塊、葵花油……厚,這很重耶……泡面,差不多了。」
這間超市規模並不大,但是商品齊全,加上她常陪母親來采購用品,所以什麼東西在哪個架上,對她來說簡直易如反掌,她只花了七分鐘就買齊了單子上明列的項目,並準備轉往收銀櫃台。
就在此時,有人拍上她的肩,並且在她做出防衛動作前出聲表明身分。
「我是季天城。」
姚喜容回首,果真看到這張不算陌生的臉孔,雖然她和他好像沒交談過什麼話,但他不是個讓人見過即忘的男孩,他與喬均同樣出色。
「季同學?好巧,你也住這附近?」
「不是,我是特別來找你的。」季天城噙著笑,口氣很輕快。
「找我?」如果是喬均來找她還說得過去,她與季天城完全沒交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