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尋他臉上的表情,除了一點點的惺忪和一點點的疲憊,再來就是很多很多的笑意,看不出是否有發覺被戲耍後的怒意。
「我這幾天在你們學校門口都等不到你,前幾天遇到你們學生會里姓方的那個,她說你被罰禁閉七天,我向她問你家地址,她死都不說,後來我又遇到那個姓蘇的,才從她口中得到你的地址。」他第一次看到她披散長發的模樣,因為長時間扎辮子之故,她的發絲呈現小小波浪,足足長及腰間,讓人有伸手去撥弄的。
喬均遞出蘇小巧給他的小抄,上頭字跡又是抖顫又是淚痕,可見他向蘇小巧拿到地址的手段不會是磕頭哀求這種君子手法,可憐的小巧……
「除此之外,你沒听到什麼耳語?」他那麼顯眼站在大門口,總會被人指指點點一番吧,好歹他也是「男主角」呀,不過他一副凶像,好看歸好看,也會讓人只想退得遠遠的看他,就算有崇恩的學生敢在他背後竊竊私語,大概也是隔一公里以上吧。
「我該听到什麼呢?」
瞧見他如此認真的反問她,姚喜容只覺得好笑。「喬同學,你是不是那種一旦認定了事情真相,就不會有絲毫懷疑或求證的,完全順著你自己的認知去思考的個性?」
「是。」挺懂他的嘛。
所以才會蠢到完全沒去注意崇恩這回被罰禁閉的學生身分。
「這種個性非常的好,請繼續保持。」姚喜容鼓勵他。
好啦,她要送早餐回家羅。
「等等,我們出去走走。」喬均開口留住她掏鑰匙進屋的腳步。「我今天騎腳踏車來。」讓她沒有借口不坐未成年人騎的機車。
「一萬塊那輛噢?」眼前一人一車看起來還是很不搭,不搭的程度和身穿古裝靠在一架飛碟上同樣不倫不類。
「沒錯。」
「那我得先去向我女乃女乃借旗袍,才配得上這輛腳踏車。」她怕自己衣著不夠復古,污蔑了這輛爺爺級的古董車。
「去呀,我等你。」他笑,佯裝听不懂她的婉拒。
看來今天不陪客恐怕也不會有好下場,姚喜容決定順了他的心意,一方面是她也瞞騙不了自己,見到他,的確讓她心情大好。
將早點送進屋里,她換了一襲簡單的便服,向家人說了句要去教堂參加福音講課便獲得許可出門。
「吃早餐了沒?」姚喜容沒等喬均回答就將她自己那份三明治塞給他,空出兩手在腦後編辮子。
「我正準備帶你去吃。」這種小小三明治一個哪夠他塞胃,他花四口就吞得干干淨淨。
「你今天不用上課嗎?也被關禁閉噢?」姚喜容跳上腳踏車後座,任喬均要將她載到哪里去都行。老舊的腳踏車騎起來不斷發出金屬疲勞的「嘎嘎」聲,回蕩在清晨的巷道里,雖然騎不出令人刮目相看的神速,但拖拖拉拉也悠悠哉哉,別有一番輕松的味道。
「如果你因為我吻你而被罰,那麼我也該受到達坐處分才合理。」
她一指戳向他腰際,像根扁鑽鑽呀鑽的。他這句話雖然听來頗夠義氣,不過稍嫌牽連她入罪。「喂喂,想蹺課就別賴在我身上,我被罰可是學校有貼榜公告,你咧?全校你最大呀,說了就算?」她一點也不怕攻擊「駕駛」會發生嚴重車禍,因為這種慢速腳踏車就算摔了也不會斷手斷腳。
「相去不遠啦。」全校最大的是他家老頭,他沾了光,也是響當當的大卡,誰敢開罪他?
「那你來找我,是因為你內疚你自責你反省你覺得對不起我?」
「很抱歉,都沒有。」她點名的那些情緒他都很陌生,從小到大好像沒經歷過幾次,經驗不是很夠。「不過你倒是頭一個因為被我吻過而下場淒慘的人。」
「所以拜托你以後高抬貴手,別調戲我們崇恩的良家婦女。不只是你,叫你家那兩只麒麟聖獸也別欺負我家小巧,小巧被他們害得記了支警告。」
「那是因為石麒石麟喜歡你家那個姓蘇的,否則他們連理都懶得理。」
「兩個人同時喜歡上小巧也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呀,三角習題是最難解的。」何況還是雙胞胎兄弟,光用想的也知道再放任這情況發展下去只有兩個字——麻煩。
「他們愛怎麼解還是愛越弄越亂是他們的事,我不想管,你也不要管,少去破壞別人的好事。」
「這算什麼好事?你們有沒有問過小巧的意願,說不定小巧把這種事視為夢魘。」都什麼年代了,還以為用強迫的手法就能換來女人的青睞嗎?經過幾千萬年的演化,這幾只男人的腦袋還是沒進化多少。
「不管是好事或夢魘,她勢必得面對它。」至于旁觀者,請睜大眼楮等著看吧。
「有你這個前車之鑒,我也不會太驚訝你手下的人是這種個性。」唉,原來「上梁不正下梁歪」這句話可以廣義用在親子之外的關系呀,神奇。
「什麼話,說起來好像我多霸道似的。」他听到她的反諷了噢。
「我哪有這樣說?」她只有這樣「想」。
「不過是附和我的話而已,對吧。」喬均替她無辜眨眼的模樣加上O.S。
呵呵,這麼了解她呀?讓她怪不好意思的。
找了家豆漿店祭飽五髒廟,兩人又繼續騎著那輛看起來像是撐不住重量而快垮掉的腳踏車閑逛。沒有特定的目的地,只是隨心所欲地前行、轉彎,有時在同一處路口打轉三、四回也沒人抗議,因為他與她都專注于交談,他一言她一語,談校規、談天氣、談星座,也談見解,時而她損損他,時而他酸酸她,時而他凝神傾听她侃侃而談,時而她搖首反對他的論調。
喬均發現他很享受她俏皮的應對及三不五時天外飛來的獨特想法,她不像一般言之無物的人,三言兩語就會讓人感到厭煩,相反的,她不卑不亢、不疾不徐的說話方式很是清晰,每一個字句、每一個停頓都不含糊,都有涵義,听她說話,帶給他的震撼與頭一回見到「姚喜容」的文章時相當類似……
姚喜容文字的流暢正如同她的言談,不同的僅在于一個是鉛字,一個卻是輕快的笑嗓。
喬均越是這般比對,越是覺得熟悉。
「事實上……」
「什麼?」姚喜容正分心用食指在他寬闊的背上畫圖,她是想畫兩只貓,不過努力很久,貓是沒成形,兩條看來很像死魚的痕跡在他衣服上留下皺褶。
「姚喜容的文章有些是你代筆的,對不對?」
「為什麼這麼猜?」听他那麼「肯定」的發問,詢問她根本是多此一舉。
「你說話的方式和某些看法,我曾在崇恩第二十五期紀念校刊中看過。」
姚喜容這回是扎實的驚訝。二十五期的紀念校刊?那是她接下崇恩學生會長時所發表的第一篇感言,連她自己都忘了她寫些什麼,他不單單記牢了,還能拿來和她現在的話做對照?難不成他腦子淨空得清潔溜溜,就只裝她的文章而已?
「說不出來了?還是無法否認?」喬均側首看她,不過僅是兩、三秒,畢竟他沒忘記自己正在踩腳踏車,不能太過分神。他將視線轉回正前方,彎過一條小巷,這里是他們繞回來第二次的地方。「原來你以前所謂‘互助互動’,哪個人工作做不完,全體都會去幫忙,也包括了替姚喜容操刀這項,她是不是只負責在文章最後頭簽上她的大名交差?告訴我,你替她寫了多少篇?」
他要知道,有多少篇令他折服的文章是出自他身後的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