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她不排斥甜食。」
「那正好。」簡品惇一笑,「回去好好過你的結婚紀念日吧,可憐你結婚三年,只嘗過三個禮拜的幸福假象,這回……也該輪到你去享受屬于你的家庭美滿。」笑音頓了頓,再開口時多了一分無奈,「對‘他’,你放縱得夠多了,不要連自己渴求得來的婚姻也給賠了進去,不值得。」
應滕德長指梳過一頭與心思同樣紊亂的發,沒給他正面回應,只道︰「我走了,改天再來看你,喏,明日康復。」他拋了一罐雞精到簡品惇的被單上,表示他可不是帶著兩串蕉來探病。
簡品惇在被單上模索一陣,才抓到雞精瓶,也毫不客氣地打開牛飲。「等你下回想到我,這問病房早就換人住了。」從受傷入院到現在,少說也過了好幾個星期,他大少爺都不聞不問,要等到他的光臨采病,恐怕是君清晏下回提離婚之時。「我三天後出院,別來了,把時間花在嫂子身上更務實點。」
應滕德笑道︰「嗯。」
離開醫院,應滕德走向對面的小巷子,來回繞了四次才發現簡品惇所說的小小咖啡店。
戀曲。
一間很容易被忽略掉的小小店鋪,懸在門外的招牌不過是一塊巴掌大小的鐵板,在風中……搖搖欲墜。
應滕德抱持著懷疑推開門,撲鼻而來是極為香醇的濃濃咖啡味。
「歡迎光臨!」
癟台後方探出一張笑容可掬的男性臉孔,咧笑的嘴像道上弦月,「帥哥,要什麼?我可以替你介紹噢。」
「老板,這種招牌笑臉小君才適合,瓖在你臉上很猙獰噢。」
循聲望去,店內一角坐著一名全身墨黑的長發……男人。這是應滕德憑他的聲音才斷定出的性別,他縴長漂亮的手指正把玩著滿桌被拆解成尸塊的白色玫瑰花瓣,慵懶的姿態像極了伏臥在花叢間的性感尤物。
而那桌花瓣的死法讓應滕德倍覺眼熟及親切。
「小君蹺班去買禮物,服務客人當然只能落在我頭上!」他原本是想,會光臨「戀曲」的全是老面孔,由他坐鎮櫃台就綽綽有余,誰知會突然有陌生客人上門。老板不再理會角落的美男子,繼續笑臉迎客,「帥哥,要不要來杯特調咖啡?」
「給我一個蛋糕。」
「一個?還是一小塊?」來咖啡店買蛋糕?
「一個,十寸大小。」
「呃,目前廚房只剩一個八寸的海綿蛋糕,夾芋頭和雞蛋布丁口味的,其余蛋糕早就全切成一塊塊,沒得挑了。可以嗎?」
「嗯。」
這聲回應听來真勉為其難。
「放心啦,帥哥,我手中做出來的戀曲蛋糕絕對讓你吮指回味樂無窮。」老板從廚房冰櫃中取出妝點可口的蛋糕,「帥哥,要不要在蛋糕上加生日快樂?」他猜測蛋糕的用途。
「不是生日用的,不用加字。」淡漠的語氣,很容易便與人產生隔閡,也明顯表示出應滕德不想與人稱兄道弟地侃侃而談。
老板閱人無數,自然輕易看出應滕德的排拒,他不再自討沒趣地和應滕德攀談,繼續有一句、沒一句地和長發男人閑磕牙,打包蛋糕的動作也沒停。
「那堆被小君拆下來的花瓣你還真替她收拾呀?店長。」
「我是替你收的。」長發男子攏掌掬起花辦,灑放在君清晏臨走前交給他的玻璃收納瓶里,「小君說留給你當甜點食材。」
「用玫瑰?」
用玫瑰做食材?好熟悉的手段……應滕德暗付。
「用她辣手摧花後所殘留的花淚。」喀的一聲,店長扣上收納瓶的瓶鎖。
「花瓣就花瓣,還花淚咧!」好好一句話老愛改得亂七八糟,听來就惡心,「沒見過哪個女孩像小君這麼痛恨鮮花的。」
「是玫瑰。上回第三十四號追求者送的香水百合沒被她拆成碎片;五十六號送的滿天星花束全身而退;六十九號送的洋桔梗也毫發無傷︰七十七號捧上的海芋逃過一劫;八十一號的瑪格麗特她連瞧也不瞧一眼;九十三號的向日葵更是幸免于魔掌之下,其余只要是送玫瑰花束的,無論紅橙黃綠藍靛紫全都只有一個下場。所以,問題不在于花,而是玫瑰。」店長端起金桔茶微呷,「你沒瞧見她拆玫瑰時那股狠勁?」
「我倒覺得她說要去買禮物時的表情比較狠。」
「喔?」
「她說要去買領帶,但給人的感覺她是準備去買勒死人用的繩索。」老板朗聲大笑,手邊動作也正巧打完一個精致繩結,「好了,帥哥,讓你久等了,五百五十元。」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收你一千元大鈔,找四百五十元,謝謝,歡迎再來。」好,送客。
「小君該不會是跟男朋友吵架吧?」通常女人脾氣失控,百分之二十是朋友及家庭因素,百分之十是身體不舒服或MC拜訪,卻有高達百分之七十的機率是因為男人。
老板聳聳肩,「我不小心看到她的記事本,今天的日期上注明著‘紀念日’三個紅字。但她的臉上完全沒有喜悅。」虎眼掃過付了款、取了貨後仍杵著不走的客人,他又咧起笑,「帥哥,你還有什麼事?」
「我想見見那名摧花小姐。」
傍洶洶
君清晏到附近的百貨公司去挑了兩條領帶準備給應滕德當結婚紀念日的禮物。這幾年的冷戰歸冷戰,一個妻子該做的她一樣也沒少,上至同床的權利義務,下至注意應滕德的衣領有沒有翻好、腳拇指破了洞的襪子該不該丟……
好啦,她自首,她對三年前那束送錯的玫瑰花耿耿于懷,介意得要死,也更氣應滕德連個解釋……甚至是狡辯也不給她。
小說里通常都是男主角想解釋,而女主角不願多听,造成一連串的誤解、糾葛;但她給足了他機會解釋,他反倒置之不理。
唉,她與他是否正在上演著不會有結尾的八點檔怨偶大戲?
放置在領帶旁的紅色絨布盒里裝著她送給自己的禮物,一條造型典雅簡單的單顆水鑽項鏈。
「君清晏,結婚紀念日快樂。」她喃喃對自己許下祝福。
深吸了口氣,她展開職業專用的店員笑臉,推開「戀曲」的玻璃門。
連招呼都還來不及打,一杯咖啡便塞到她右手,老板一臉詭異地盯著她,好半晌才道︰「小君,第二桌的客人點的咖啡,他已經等了你十多分鐘了。」
君清晏沒听仔細老板言語中被等待的對象是「你」,而不是「咖啡」,慌道︰「十多分鐘?!這麼長時間的等待簡直違反了顧客至上的第七條守則!」
她連購物袋都沒來得及放下,立刻端著咖啡小跑步來到第二桌。
「對不起、對不起,讓你久等——」
第二桌的客人背影讓君清晏愣了愣。
緩緩的,那道背影轉向她。
「你——」
一聲失控的驚呼,引來老板及店長的目光,或者該說,兩個男人從頭到尾都用看戲的眼神瞅著她。
君清晏咽下愕然,輕手輕腳擱妥咖啡。
應滕德噙著笑意,似乎對她的反應感到有趣。
「這里就是你工作的地方?」他本來只是覺得咖啡店老板口中的女人與君清晏近年來的反應太過相似,不由得產生好奇,怎知真的是她。
「你不是派人跟蹤了嗎?何必多此一問。」她堅信應滕德在此出現必定是派人偷偷跟蹤,不然全台灣這麼多的咖啡店,他哪有這種本事找上門來?!
「我沒有跟蹤你,是朋友介紹我來,他說這里的蛋糕很好吃。」
「你今天不用上班?」
「來醫院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