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下,「噢……謝謝。我以為兔子只要吃紅蘿卜就夠了。」
「只吃紅蘿卜日積月累下來很容易維生素A中毒,況且對水分及養分的攝取也幫助不大。事實上有一半以上的兔子都很痛恨吃紅蘿卜。」例如他養的赤兔就將紅蘿卜列入拒吃的菜單中。「別一直站著,坐。」他指向沙發。
杜小月嘴角抽搐,因為那只喝完水的兔子已經搶先在長條沙發上尋找到最舒服的位置,若她要坐下,必定得和它貼靠得很近……
「別擔心,有我在,它不敢太放肆。而且你別忘了,它只是一只兔子。」應承關沒有說出這只兔子曾經單挑過一只狼狗,還將那條狗踹到落荒而逃。
赤兔睨向她的目光也帶著嘲笑她孬種的挑釁。
杜小月咽咽唾液,「對……它只是只兔子……」
兔于是很溫馴的、很柔弱的,她在心底不斷催眠著自己,直到做好了準備,才拖著遲疑的腳步,挑了一個不會踫到赤兔的沙發角落坐定,直挺挺的身軀僵硬不動,目光不敢斜視,更沒有膽量和小兔子視線交集。
她與赤兔陷入某種很詭譎的氣氛之中,正前方的落地窗反照出一人一兔的模糊投影,杜小月的僵坐模樣跟五十年代泛黃老照片中的招牌動作如出一轍。
「你要看電視就自己開。」應承關說話的同時,門鈴響起,他走向玄關。
杜小月仍沒動,但赤兔的長耳卻像在側耳傾听主子的動靜。對話聲響起,是隔壁新搬來的鄰居在進行敦親睦鄰的工作。
接著,它越線了。
杜小月惶然地看著赤兔朝她飛撲而來,她驚喘一呼,雙眼閉得死緊--
等待良久,身上沒有傳來任何被啃咬的痛楚,杜小月才緩緩睜開眼縫……這一瞧,又是一陣驚叫。
那只兔子,舒舒服眼地趴在她並攏的大腿上,用正在緩緩晃動的小尾巴對著她--它找到比沙發更舒服的地點了。
「下、下去,你下去好不好--」
杜小月才伸出手想驅趕,不,是恭送它離開她的腿,豈料它猛然回首,用一種不該存在于柔馴小兔兒身上的凶惡目光瞪視她。
那眼神,足以媲美肉食類的虎豹獅狼。
「你不要客氣,繼續躺,我不吵你、不吵你!」嗚嗚。杜小月孬到最高點,立刻露出諂媚的佞笑向它低聲下氣,罔顧她身為人的尊嚴及志氣。
赤兔噴吐幾聲代表著「算你識相」的哼氣,轉首,安逸地伏臥在她女敕女敕軟軟的腿上。
「你們又和好了?」應承關拎著新鄰居送來的水果禮盒回到客廳,見一人一兔相處……嗯,融洽。至少和童玄瑋比起來,赤兔給足了杜小月面子。
「我們像嗎?」她抬起苦哈哈的小臉。
「至少赤免是喜歡你的,否則它不會準許你坐在它方圓三十公分之內,更何況是跳到你的腿上。」應承關邊說邊定向廚房。
清洗完兩顆隻果,他回到客廳,長腿一曲,坐在她左側的單人沙發,巨大手掌遞出鮮紅隻果。「來。」
「謝謝。」
而另一顆隻果是用來喂食那只窩在溫香暖玉間不亦樂乎的赤兔。
「你那位朋友走了?」
「嗯。」提起童玄瑋,向來面無表情的應承關臉上不免添了無奈。
「我覺得他和你長得有點像耶,五官輪廊還有眉眼鼻都找得到七成相似的地方。如果不是他一開始就先自我介紹,我會以為他是你弟弟呢。你有其他兄弟的照片嗎?」她邊啃隻果,另一只空閑的手輕輕撫模腿上的小兔子,忘卻一分鐘前才避它猶如蛇蠍。
赤兔也露出一臉享受,慵慵懶懶地微眯起眼,連嘴邊隻果美食的誘惑都不及杜小月的溫柔撫觸。
「書櫃上。」
放大加洗的照片中有四個大男孩,四人身著學生制服,臉龐間都有著甫褪青澀卻又仍帶稚氣的小大人模樣。
「是國中時拍的呀?你國中就那麼高了?」四人之中仍是應承關高人一等,最是醒目。
「那時應該有一七九。」
杜小月狠抽一口涼氣。遙想當年,和照片日期的同一時間,她的身高數字是一四四,幾年下來他長高十五公分,而她……只邁進五公分,上天果然是不公平的。
「這張照片只有兩個弟弟。」
「老三應御飛和老五應巳龍。」
杜小月打量許久,「我還是覺得童玄瑋比你兩個弟弟更像你,呃,我沒有別的意思,也不是暗指你父親有可能在外面胡搞瞎搞,只是真的--」
「玄瑋和我比較不像,他和我大哥更神似。」
「咦?」一個外人竟然這麼巧地和別人家的孩子長得像?!
「只是踫巧。」應承關看穿她的心思。
他突然站起身,原先就巨大無比的陰影霎時籠罩在她身上,炯炯目光凝瞅著她,接著,他探出大掌--
「應、應教官。」杜小月被他的舉動所驚嚇,蓄勢待發的手悄然握拳,準備在他有所踰矩時狠敲他一頓!
應承關卻只是緩緩抱起她腿上那只睡熟的赤兔,將它放回窩里,戲謔的眼因杜小月防備不已的臉蛋而流露笑意。
「到外頭去走走?」
「呃……好、好呀。」
晚上九點,對生活步調越來越偏向夜間活動的現代人來說,這個時間只不過是夜幕的序曲。
斑級住宅區旁鄰近著運動公園,不少人在飯後都會來這兒走個幾圈,而他們兩人決定加入散步的行列。
夜涼如水,夜風拂來寒意卻不凍骨。
即使兩人並行,應承關的步履卻始終落在她身俊約莫半步,這樣微小的差距很容易讓人忽略,但杜小月卻注意到了。
「你好像很喜歡走在人的背後?」依他的腿長,應該是她氣喘吁吁地追在他身後跑才有天理呀。
杜小月放慢了腳步,讓兩人又比肩而行。
「是嗎?」他的回答像是不清楚自己的習性。
「我之前就發現了,就算我們一開始走在一塊,你也會不自覺放慢半步,看,現在不是又這樣了?」她指著兩條拖行好長好遠的影子,依兩人的體型差別,影子的落差應該會更長些,而不是像現在。
「這有很大的影響嗎?」淡然的笑意在他唇畔揚起。
「是沒有,只是讓我想到以前我也總是跟在別人身後。但我不像你手長腳長,要追上……很難,也很辛苦。」
應承關知道她在回憶過去的戀情,語重心長道︰「你可以不用遷就他。」
「我知道。」她既已決定跳月兌過去,就不會再浪費心神去緬懷那段令她作嗯的回憶。別人成就了幸福,沒有道理讓她獨自背負著傷痛。「我不要再追著別人的腳步走,若追不上,就讓對方離開吧,我要一個願意等著我的男人。」
她繼續前行,應承關跟上,不到二十秒,他的身影又落在她身後,只有影子是並肩而行。
「會有的。」
他為什麼說得這麼有自信?連她都不敢再相信,世界上還會有她想要的人出現嗎?有,或許有,但好男人很可能都是別人的丈夫了。
「在哪里呢?」她茫然開口,雖然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得靠她自己慢慢尋找,但她仍是想問。
身後的腳步停了下來,直到兩人開始拉出距離,杜小月才發覺他沒有跟上。她困疑轉頭之前,沉啞的嗓音卻在夜風中輕輕飄送開來。
「在你身後。」
杜小月怔了,回首的動作像是臨時被定格一般,掉頭或轉身都無法做到,只能維持背對著他的窘態,維持著一前一後分開佇立的情況。
「在你身後,等你回頭。」
第七章
那天夜里,她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