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蒼蠅又肥又大,亂竄的速度又快,真禍害。」南烈沒有理會她,逕自與守門同伴交談。
她不滿被如此忽略,又飛到他面前,阻擋在他及守門同伴之中。
「你們在說什麼蒼蠅?」她問,努力想參一腳。
「對了,堡主不是預定晌午回到府內?算算時辰也該回來了。」南烈的目光透過玲瓏身影,直接無視於她。
「興許是路上耽擱了。」
守門同伴與南烈有一搭沒一搭地展開閑聊。
「喂喂,阿烈,你別不理睬我呀!」
她縴掌捧住他的雙頰,硬是與他眉眼相對,看他怎麼忽視她的存在!
但是南烈就是有辦法。即使整個視線滿滿的都是她的臉孔,他仍能輕松自在地與守門同伴對談,談天氣、談女人、談生活樂趣,毫不受阻。
可惡,真氣人——不,是氣劍!
她降子,怒瞅他一眼,掉頭走到五步之距的石獅旁,背對著他坐了下來。
「蒼蠅飛累,坐在一旁休息去了。」南烈陡地低笑。那道暗紅背影有些落寞,也有些可憐……
「什麼?」
「沒有。」
有股沖動想跟著小小身影一塊蹲在角落,安慰她受傷的心靈。
慢著,她只不過是柄妖劍,哪來的心靈好受傷?
南烈收回視線,不讓自己那顆早已被黃沙掩沒的良心又悄悄探頭萌芽。
遠遠的,快馬馳騁而來,掀起漫天沙塵。
武林盟主穆元朧的車馬回府。
「堡主。」
南烈及守門同伴開啟深赭大門,恭敬迎著穆元朧下馬。
身分卑微的下人,理當不受主子在意,然而穆元朧卻在邁步跨越門檻的同時回首,朝南烈道︰「听說,日前天下第一劍慘遭毒手,見他最後一面的人只有你?」
南烈揖手,「是。」消息挺靈通的嘛。
「一代劍宗怎麼會落得這般下場……」穆元朧撫著黑亮長髯,感嘆不已。
「屬下不知。」推諉之詞。
「你與他私交甚篤,難道也沒能發現劍宗是否有異?」
「沒有。」
南烈在眾人眼中的身分不過是守門小廝,說難听點就是條看門狗,可穆元朧也弄不清楚,來來往往穆家堡的江湖俠士多如過江之鯽,形形色色的人皆有,而所有俠客之中又矛盾地分為兩大類——
一類是風度翩翩,以名流自居,地位越高,眼光也隨之越高,但武藝倒不見得同等成長。
另一類則是行徑怪異、性格偏頗,俗稱怪俠之流,這些人個性怪、習慣怪,重點是武功更怪,非屬武當、峨嵋之名門正派,卻又更深沉難測。
這兩類之中,前者視南烈如糞土,後者卻每個人都能與南烈成為莫逆。
難道物以類聚,南烈亦屬於後者之列?
穆元朧鷹眸落在揖身哈腰的南烈身上。這樣的小廝怎麼會有如此怪異的朋友緣?
「那麼,他臨終前,可有遺言交代?」
「有,僅是些托孤交代。」而他那「好大哥」托給他的,就是那把世稱詛咒妖劍的蝕心劍。
「……據說,劍宗手上有把絕世之劍?那柄劍,可在托孤交代內?」
「劍宗負傷至我的住處時,神智已因失血過多而迷離渙散,小的亦沒瞧見什麼絕世之劍。」南烈明知道穆元朧意指何物,卻四兩撥千斤給避開了。
那柄妖劍哪里構得著絕世之劍的邊?!
破銅爛鐵一把。
原先窩在牆角的小身影又飄了回來,听到絕世之劍時,明眸閃閃亮亮,短指不斷指著自個兒的俏鼻。「我!我就是絕世之劍!」漾彩的臉蛋粉女敕璨亮,身子興奮地團團飛舞,早忘卻方才心情的低潮。
「那真可惜了,百里劍恐怕流落惡徒之手。」穆元朧沉吟。他雖未見過百里劍,卻早已耳聞其劍威名。
他沒再多說什麼,便轉身入了堡。
「候——阿烈,你說謊,絕世之劍明明就是由我上一任主子托孤給你的,你竟然騙那個人。」粉女圭女圭又飛到南烈面前,圓圓潤潤的身軀搭配上圓滾滾的眼,指責地晃動著小手指。
南烈嘴角一扯,「絕世之劍?在哪?我怎麼沒瞧見?」
「就是我呀!」她驕傲地抬頭挺胸。
南烈以這輩子最鄙夷、最嘲弄的目光惡意地流轉她身軀一周。
「你?你只不過是一抹發育不健全的小劍魂吧?」
「我發育不健全?!」她揚高了聲調。
「對,還懷疑呀?」
「可惡——」
她氣到連掛在南烈腰間的百里劍本體都開始震顫,幅度越來越大,頻率也越來越頻繁,一並牽動著南烈。
「阿烈,你在做什麼?」守門同伴原先就對南烈今日反常的碎碎低語感到萬分困惑,而現下,南烈的身子抖動得好似他正處於極寒之峭嶺,饑寒交迫。
「我身子不舒坦……」該死!他連聲音也在抖。南烈好不容易雙掌扣握在劍柄上,穩住了聲調,「你幫我告個假,我要回去好好修理……不,是休養一下。」
「你沒事吧?」
「我?我當然沒事。」
有事的將會是某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劍魂。
第二章
不可否認,這只小劍魂若是他的女兒,他一定會萬分驕傲自己能生出這般粉雕玉琢的女圭女圭,每天帶著她上街溜達,很無恥地接受每個人贊賞她可愛俏麗及欣羨的目光,然後打斷每一個對她吹口哨的登徒子狗腿!
她的模樣討喜,兩朵紅雲總瓖嵌在微鼓頰畔,像是酣醉的赤艷,亦像羞澀的紅暈,銀鈴似的細嗓每每一開口就帶給他撒嬌的錯覺,、那聲音輕輕軟軟,似鶯呢喃,更遑論搭配上她黑白分明的圓眸秋波。
她若年歲再長些,絕對是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
可惜,劍魂是沒機會抽高發育的。
她說,她打從百里劍成形以來,就是這副模樣,足足八百五十年整。
劍齡驚人的毛丫頭一個……
「你說什麼?!」
「我說你是毛丫頭一個。」南烈不吝嗇再重復一回他下的評語。
「可惡可惡可惡!我不是毛丫頭!」她團團亂飛,被他嘲諷「發育不健全」的舊恨仍在,現下又添了一筆新仇。「我已經八百多歲了,真要論年歲大小,你比我還小,你才是毛丫頭!」她被鑄造成劍時,他不知道還在地府哪一層游蕩咧!
南烈被眼前飛舞騰轉的身影弄得眼花。「你,下來。」他招招手。
她頓了子,像只斂翅停飛的鳥兒,落在他身旁。
南烈站起身,兩人懸殊的對比身長顯而易見。
「毛丫頭。」他聳肩,手掌還作勢在她頭頂比畫了下,鄙視的動作太過明顯。
「你可惡!我要和你決斗!」她氣得尖嚷。「劍」可殺,不可辱!
百里劍唰的出鞘,閃耀著鋒利劍光,蓄勢待發地停在半空之中。
她雙手結印,以法力操控著屬於她的劍身。
「我要削了你一只耳朵,做為侮辱我的賠禮!」她撂下狠話,劍的噬血性質表露無遺。
指尖一橫,百里劍隨之橫切而至。
寒風過耳,拂斷南烈左側鬢發。
南烈動也不動。
「勇氣過人,面對我凌厲劍勢攻擊而不改色。」不愧是她的主子。她在心底大力喝采。
短臂再高舉過頭,百里劍掉頭再來!
「你這家伙玩真的?!」
他哪里是面不改色?他是來不及閃好不好!
「誰在跟你玩了?!看劍!」劍魂粉娃一臉認真。
南烈側身避過,百里劍不死心,尾隨而來。
見他奔得狼狽,她笑得好樂,「快快跟我道歉,說你下回再也不敢了,我就饒了你。」
被追逐的身影驀地停下腳步,背對著來勢洶洶的劍尖。
「喂喂阿烈,你再跑呀,不然我要刺著你了噢。」百里劍的飛馳減慢,給予他逃命的大好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