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熱將姜湯喝掉。」秦隨雁沒發覺淨淨的異狀。
「先擱著吧。」水湅擺擺手,「你知道我這舌頭和貓舌有得拚,最耐不住燙了。」
「淨淨,將湯放下。折騰了大半夜,你也累了,回房去休息吧。」秦隨雁輕聲朝淨淨說道。
淨淨點點頭,將姜湯輕放在水涑面前才福身退下。
「‘淨淨,將湯放下。折騰了大半夜,你也累了,回房去休息吧’,這麼溫柔的語氣,怎麼從不听聞秦大總管用在我身上呢?」水湅嘲弄著秦隨雁,一手握著調羹,來來回回地攪玩竄著熱氣的姜湯。
秦隨雁臉上浮現少見的羞赧,為了掩飾自個兒的失常,粗聲粗氣地道︰「少用那麼惡心的嗓音說話,別忘了折騰大伙整夜的罪魁禍首就是你,水大莊主?」
「嘖嘖,是千翡那女人吵醒你們,也壞了我泅水的興致。」否則他原想待在湖里再久一些咧,掃興。
「你自小在水家莊長大,總有听過蓄龍湖里的傳說,三更半夜還敢模黑下水,你就不怕被湖底的蛟龍給當消夜吞了?」
水湅先是一頓,到後來竟忍不住放聲大笑。
「喂喂喂,你笑什麼?」
「隨……隨雁,你今年、今年多大了?」水湅撫著光潔的額際,仍止不住薄唇流溢的笑。
「二十八。」問這做什麼?
「二十八歲的大男人……竟然會相信蓄龍湖里有龍?!炳哈哈,笑死我了,你真的好天真,天真得好可愛呵……」水湅好不容易壓抑住狂笑,「來來來,告訴我,你不會到現在還以為水家莊整年雨日多過晴日也全是因為蛟龍興風作浪吧?」
秦隨雁窘態畢露。「又沒人下到湖底深處去瞧瞧,誰能萬分肯定湖底沒有龍的?!而且龍的傳言與青冥劍是一並流傳,劍現在正插嵌在咱們水家莊里,你又怎麼能否定龍的存在?」好啦好啦,他知道自己很蠢很天真,就是篤信龍這種神獸是存在的,而且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神聖得不可侵犯!
「說得也是,傳說青冥劍就是為了鎮壓那只蛟龍,才會插在龍穴之上。那麼……青冥若出,蛟龍是否也會現世呢?」水湅說得雲淡風輕,然而姜湯里惡意翻騰的調羹及此刻臉上淺淺的笑意卻真實地表達出他的思忖。
他很期待,很期待能親自驗證這事,很期待在抽出青冥劍的同時,見到蛟龍破水而出,飛騰于青霄蒼穹的光景。
那,必定很美,很美。
笑靨在水湅唇畔加深,卻也因他臉上的烙痕而顯得更加猙獰。
「水湅,既然你也約略相信青冥是鎮龍封印,你……還是要取劍?」秦隨雁試探地詢問。
「取,當然要取。」他就是為了解除鎮龍封印才費盡心力要秦隨雁尋找取劍的方法,甚至不借派遣千翡前往奪取「劍痴」歐陽宗手中與蝕心劍有所關聯的牛皮紙卷,這一切,全是為了取劍。「所以你別忘記你允諾我的事。」
「……我知道。」盡他所能,讓水湅如願。
每每這話題終了,總是換來好長好長的沉默。秦隨雁不甚明白水湅此時的神情代表著什麼,他卻隱隱約約知道,水湅對青冥劍,志在必得。
「姜湯稍涼,你可以喝了。」他找了個話題打破沉默,接著才道︰「沒事我就先下去了,你早歇。」
「嗯。」水湅舉起碗就口,一雙黑眸目送秦隨雁離開,而那已湊近唇瓣的湯碗又給放了下來。
推開窗子,將濃黃辛辣的姜湯半滴不漏地傾倒在蓄龍湖里。
「喝吧,這可是一干下人辛辛苦苦煮來的姜湯,祛寒溫體之聖品呵,可惜我討厭它的味道。」水湅漫不經心地揶揄道,舒展的眉宇、含笑的唇弧,在在彰顯著他的好心情。「拿這玩意兒喂龍,真蠢。」
他的話,不知是嘲諷自己現下以湯喂湖的舉動,抑或--另有所指?
第三章
午後突來陣雨,嘩啦嘩啦地打響水家莊的每一片樹梢綠葉。
穹蒼與闊湖陷入沉沉的迷蒙,好似一幅精心繪就的淡墨畫。
「凍,你好久沒來看我。」
僅著羅襪的縴足沿著檐階飛奔而來,氛氳嬌軀撲進水湅懷中。
「我不是提醒過你,在水家莊不許使輕功,教人給瞧見還得了?」水湅微微推開千翡的身子,鼻腔內全是她身上的胭脂香氛,讓他蹙起眉頭。
這是什麼味兒?聞了直教人反胃!
「我一時心急,急著想見你呀!你好狠的心,將我扔在這舞月閣一丟就是大半個月,你的心是教狗給啃了呀?沒良心!沒良心的!」千翡似嬌似嗔地捶落好幾記粉拳在他心口。
「我這不是來了嗎?」好臭,真的好臭。水湅與她拉開一大步距離,仍擋不住令人作嘔的香氣撲鼻,他自腰間抽出紙扇,東邊揮揮、西邊搖搖、左邊煽煽、右邊拂拂,想將四周的味道給吹個盡散。
「你半個月不見人影,我到你的院落去又踫不著人影,說!你是不是另結新歡,有了新人忘舊人?!」女人的護嫉讓天仙般的絕艷容貌染上一抹丑陋。
「什麼新人舊人的,別瞎猜。」
一陣突來的狂風,將千翡身上千斤似的香氣朝西北方吹拂而去,也讓水湅大松一口氣。怎麼女人都喜歡薰些恐怖的香氣來茶毒別人的嗅覺咧?
「哼,男人說的話能信嗎?否則請你這悠閑的莊主說說,這半個月你忙啥大事業去了?全水家莊的事不都是姓秦的在管、在辦,你能忙些什麼?」
千翡的縴指落在水湅鼻前,但見他托著腮幫子,神情輕松。
「我給你權利過問我的事了,嗯?」
水湅說得好慵懶、好無害,非常刻意的以烙著龍印的右半邊臉對著她,毋需大聲斥喝,也不用冷漠待之,他就是有本事在談笑間讓人毛骨悚然。
千翡的氣焰霎時煙消雲散。她曾周旋在不少男人身邊,自是明白以退為進的道理,嗓音由高亢轉為軟柔,也帶著男人無法抗拒的楚楚可憐。
「凍,你生氣了?我不是同你埋怨,人家只是想撒撒嬌,誰教你都不來看我……我一個人,好孤單。」她伏坐在地,將柔荑擱在他膝上,臉蛋也緩緩貼近,像個可憐兮兮的棄娃。
「我不是說過,我不介意你在孤單時去尋找另一處的慰藉?」他從不要求她守身如玉,更給予她「紅杏出牆」的權利。
「你……你怎麼這麼說話……」千翡咬著唇,投以嗔怨眼神。
「翡兒,我是說真的,我不介意你豢養另一個男人。」他的指,滑過她的臉頰。「只要你小心點,別教水家莊其他人瞧見就好。尤其是隨雁,否則他就有正當理由將你轟出水家莊,這麼一來……我會很苦惱的。」苦惱少了一顆棋。
「我是你的女人,你竟能若無其事地說出這番話,你--」
「我是怕你孤單。」水湅聳肩一笑。
「這只是你的借口,你壓根沒將我放在心上任何一處位置,否則你不會對自己的女人說出這麼傷人的話,更不會要將我與別的男人共享!」
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有此等寬宏雅量,容許自己的女人投入另一個懷抱,除非--他對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愛憐及重視!
「你又任性了。」水湅淡淡提醒,「我說‘你可以’,並沒有說你‘一定要’,何必反應激動?你嫌孤單、怕寂寞,找個人來陪陪你也是理所當然。」
「我只要你陪我!」千翡緊緊抱住他的腿,花樣的臉蛋瓖掛著珍珠般的晶淚。「你要我再殺幾個人都可以,要我再苦練幾套劍法也行,但你不要用這種無所謂的態度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