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少了一魂一魄的螭兒如何能在這段與他相伴的日子中毫無征兆?而他竟也無所察覺?!
「或許,她那魂魄仍徘徊在她身畔不遠,不只是你,恐怕連她自己都沒發覺。而現在,吾僅能讓涎清池中累積的靈氣維持她的魂體不滅。」
「連你也救不了她?!」
「吾如何再為她創造新魂新魄?這非關好生之德與否,是逆天而行,對她對吾皆有所損耗。」藥師如來的仙跡在光芒中隱隱約約。
「我要帶她走。」不是詢問,更非要求,而是強硬的直述。
藥師如來淺淺一嘆,「你著執意如此,連吾也無法護她最後一線生機。軒轅,三思。」
「若你所謂的生機只是將她永世囚禁于此泉中,助她魂體不滅,那麼,我仍要帶她走。」他必能再找到其他更有助于她的方式。
炎帝伴隨著焰光而至。
「助她魂體不滅,是藥師如來的慈心,而這卻僅是吾等將她引度到天界的目的之一。」
焚羲冷笑,「你們的目的,不就是要逼我犯下滅天惡行嗎?」
「你的劣根深植,何需將強逼的罪名加諸在吾等身上?你的宿命,終是擺月兌不去邪神之名。天帝,請降下神旨,讓吾順應天命,除去軒轅。」炎帝朝遠方朗聲道。
沉寂片刻,雲際深處傳來,是天界最尊嚴的天帝沉音。
「軒轅,你可知此情此景,早在你初入籍仙列時便已被測算而出?」
焚羲背對著那道渾厚清嗓,沒有開口。
「‘將帶著闢邪劍,焚盡天界氣’」這是天庭眾神所預見之未來。
一綹黑發,拂過焚羲益發上揚的唇邊笑弧,那抹笑,笑得嘲諷。
「這就是你們天眼所見的‘果’?」焚羲喉頭逸出笑聲,「這就是你們定下我滅世罪名的‘果’?」笑聲遏抑不止,愈發響亮。
眯笑的黑眸掃過一張張世人所供奉膜拜的神只,一個個被尊稱為無私慈悲的至聖清者。
「你們只瞧見我滅天的‘果’,獨獨忽略了,讓我滅天的‘因’。」焚羲沉斂起笑,「將我逼向滅天一途的,是你們;將我視為邪神的,也是你們。數千年來,我何曾說過我要滅天,不只說,我連想都不曾。」
而眾神卻以異樣的眼光看待他,他的一舉一動都被解釋為是滅天前的準備,只因為它們曾「預見」他未來的宿命?
「而你們,咄咄逼人、處處挑釁,恨不得激起我的不耐煩,痛痛快快上天界廝殺一番,如此一來你們便有足夠的借口,封住我這名邪神,好完成你們自以為是的‘天下太平’!」
遵循著天理宿命而行,時光荏苒流逝,物轉星移不休,焚羲終會褪煉為闢邪蝕心下的邪佞神只——這念頭,對眾神而言是理所當然,毋需反駁更毋庸置疑,所以他們為了消滅焚羲的惡根耗費眾多精力,只盼在焚羲滅世之前,絕除了他的惡嗔。
但……
眾神千想萬猜也料測不到,滅世邪神竟是由他們一手所創、一手所逼!
有果必有因,因果循環,環環相扣,殊不知原來眾神在最初的環節上便已先犯了滔天之錯!
「我說過,若你們帶走她,只為引我上勾,那麼……你們最好有足夠的準備,承受闢邪天火的洗煉。」
他總是消極地抵抗著眾神為他平鋪的宿命之途,盡可能將自己潛隱林間,只貪求無擾無亂的平靜修行,百年過去、千年也罷,他從不曾戀棧于垂手可得的滅世神力。
苦苦相逼,連累了他身畔的她……
咄咄逼人,害得她魂飛魄散……
眸光眺望在池中的螭兒,青絲熨貼著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膚,人形及螭身交錯重疊,兩道模糊的影始終無法完全交融,隨著池泉擺蕩。緊合的睫瞼,掩去她最明亮的珍珠瞳兒,攬蹙的細眉攏聚著過多無法解月兌的痛楚……
如果眾神真想逼出他的忍耐極限,那就到此為止!
五指乎攤,闢邪劍再出鞘,焚羲放慢了火光迸射的速度,讓掌心間竄出的闢邪劍隨著他一宇一句緩緩問世,闢邪劍雖深埋在她體內千年,卻不染她半絲清靈,依舊猖狂無情,依舊狂野地焚盡一切!
「當初我將闢邪由她體內取出之時,我用了多少借口來強逼自己不得心軟,甚至假裝對她不在乎,欺騙她的同時,也欺騙了自己……我痛恨這樣虛偽的自己,而當年將劍封在她體內的你們,卻更令人深惡痛絕!」
半截的闢邪焰身浮現。
「她所承受的每分痛楚,今日,我會一點不漏地還給你們。」
焰火包圍的劍身,噴吐著大開殺戒的暴戾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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靶覺到一波波涌起的怒火及滿滿的哀愁,矛盾地同時出現在闢邪霸然激昂的弒神火焰中焚燒。
怒火,來自于焚羲。
哀愁,淺淺地隱含在闢邪劍身的冀戀,卻是來自于千年不曾止歇的痴情。
狂騰的怒火,喚醒了沉沉睡在闢邪劍中那抹為情痴傻的魂魄。
不能眼睜睜見他與眾神兵戎相向!
有道聲音,在螭兒耳畔回蕩。
醒來,現在除了你,再無人能阻止他了!
池中的身影微微輕震,由超月兌七情六欲、無痛無感的清心境界再度回歸到承受著魂體分離之苦的世俗。
回歸到仍飲吮著揪心之痛的軀殼中……
為了他,她情願再忍受這樣的苦難。
銀眸吃力而沉重地強行睜開,捉不著任何視線交集,映入眼簾盡是片片黑幕,而其中,有著一抹小小焰火,仿佛在指點著她方向。
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在前進,她的手、她的腳失了所有知覺,她只知道,她要走到那抹小小焰火處,在那里,有著焚羲……
涎清池間的水霧大量涌進她的口鼻,窒礙的氣息非但未能阻止她的腳步,反倒讓她在疼痛中更加清醒些。
溫暖的小小焰火,越來越近……
小小焰火旁邊全都是青亮而美麗的螢光……
她攤開雙掌,貪心地包握著銀眸中唯一可見的焰火,指尖卻放肆地傳來烈炎鍛熔的焦痛。
「螭兒!」
吧戈激戰之際,誰也不曾注意一抹半透明的身影匍匐而來,待眾人驚覺時,螭兒的雙手已經牢牢捧緊闢邪劍身。
「螭兒!」
焚羲甩開闢邪劍,鉗著她的手腕置于涎清池內,讓清泠的玉泉洗滌她雙手的焦紅。
「焚羲……」
迷蒙的視線緩緩收納了那張擔憂臉龐,愈發清晰,連同焚羲周遭的人事物也逐漸看得明白。她看到那柄被焚羲甩開的闢邪,直直奔向雲際上的七彩琉璃光輝處,卻被一道法力止了劍勢,清風朝揚,闢邪劍在天際劃了道圓弧,循著相同的路徑,反方向地疾馳而來。
耗盡最後力道,螭兒不顧一切地撐起受盡寸寸剝離疼痛的軀殼,展臂阻擋在焚羲胸前,不容許闢邪劍反噬焚羲!
劍速猶如流星隕墜,僅在眨眼之間。
螭兒的身子包容著烈焰,彎下虛軟的身軀,長發披散一地。焚羲緊緊由她身後鉗抱著她,使勁的雙臂泄漏了他數千年來唯一一次的驚恐。
若焚羲的宿命是由眾神逼迫而步上滅世邪神之途,那她的宿命便是為他一次又一次承受苦難,即使孱弱的她,只剩下破碎不全的魂魄……
焚羲不敢松手,就怕一松開,她的魂體便在雲霧中散離。
「傻螭兒!你該知道,闢邪劍傷不了我!連一根頭發也傷害不了……你何需為我阻擋?!」他吼聲震震。
「焚……」痛苦的喘息,讓她無法接續。
「那柄該死的劍是我的法力所創,又怎有能力反噬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