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冊遮掩不住的劍眉動了動,風裳衣自是沒遺漏如此細小舉動。
「會不會在我心中,宇文弟弟的分量超過了白雲?」風裳衣自顧自地問,實際上是說給房間里另一個人听。「不可能啊,我喜歡白雲已經十幾年了,和宇文弟弟相識的光陰加加減減還下到半年呢!」
那雙劍眉的形狀開始改變,能見著的眉宇間緊扣著數道小皺摺。
「那為何在選擇的重要關頭,我卻選擇來找宇文弟弟咧?」
劍眉又放松了。真好玩。
「說不定我是不甘心被拋棄,對,一定是這個理由。」
劍眉顫動。相信現在宇文瑯琊的表情絕對稱得上「猙獰」。
「仔細想想也奇怪,以前我不只一次被白雲甩掉,也從不曾像餓死鬼纏上食物一樣難分難舍地追著他跑。我一踏進龍府,看到你的背影,就有種『失而復得』的錯覺。」
劍眉舒展開來了。
「宇文弟弟,你臉紅了嗎?」風裳衣看著紅赧緩緩渲染眉宇四周,毋需猜想也知道隱藏在書埠 方的面容恐怕更是鮮艷。
「你不覺得被一個男人愛上是件怪事?」書埠 娓娓傳來疑問,不只是問風裳衣,更是問著自己。
「不覺得。」風裳衣答得又輕快又肯定。
宇文瑯琊暗暗罵自己「蠢」,他倒忘了風裳衣目前狂戀的「白雲」也是個男人,當然得心應手。
「就算你不覺得,世俗的眼光又該如何是好?」宇文瑯琊再問。
「原來你擔心這個啊?」風裳衣望著倒置的藍色書皮,調皮地戳戳它。「我也希望自己愛上的是一個女人,如此一來你所謂的世俗或雙方親友阻力會變得容易許多。但老天偏偏把我愛的靈魂硬塞到男人身體里,我又能怎麼辦?為了那具皮囊而不愛?那不類似於遇上一個無鹽女而嫌棄她貌丑,抗拒探測她或許美好的內在一樣?」同樣都是以外在考量愛與不愛。
「說是一回事,等到接受別人目光指指點點,這一切會變成荒謬。」
「你想得太嚴重了。」宇文弟弟很固執喔!
「是你想得太簡單。」
「你拿反了。」風裳衣抽掉宇文瑯琊視為護身符的書冊,老對著一本書皮,被冷落的滋味可不好受。「既然你擔心這麼多,又何必自找苦吃愛上我?」
失去遮蔽物的掩護,宇文瑯琊的窘態一覽無遺。
「這種事誰能操控!」早知會陷入如此惱人的困境,當初在湯圓鋪子里就該遠遠避開瘟神風裳衣。
「這就對啦,這種事誰能操控?」風裳衣得寸進尺地窩在宇文瑯琊右肩胛,把玩他的發絲。「順其自然吧,別煩惱這種小事。」
順其自然嗎?他與風裳衣真能順其自然下去嗎?將來所要面對的問題恐怕多的讓兩人無法忍受——
至少,眼下就有個最難的環節……
「我打小訂了門親事,原本兩年前師父便要我先下山完婚。」宇文瑯琊突然輕輕開口。
風裳衣聞言猛抬起頭,驚愕地瞅著他。
「我不能娶她,所以我避著不回家里、躲在踏劍山莊……」
「慢著!」風裳衣不可思議地問︰「你訂過親?」
「我是宇文家唯一的男孩,所以我爹在我四歲那年便安排了一名門當戶對、甫滿月的小女娃當媳婦兒,現下算算,那姑娘也二十了。」
風裳衣噘著嘴,「你現在說這番話是什麼意思?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宇文弟弟家里有個嬌滴滴水女敕女敕的娘子在等他,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所以我風裳衣得排在角落,當個見不得光的男妾』,是嗎?」
好酸好濃的醋意,連他自己都感覺得出,更遑論宇文瑯琊。
以前得知白雲愛上紅豆那個小丫頭,他也不曾酸溜溜地嫉妒吃醋,充其量是調侃戲弄兩人,為什麼現在听到宇文弟弟已有婚配,心里就好郁悶?!像被一記無形的重拳狠狠地捶在胸坎——很痛!非常非常的痛!
「你不是說順其自然嗎?若順著你所謂的方式走下去,勢必得解決這道難題。」
「你見過『未來的親親娘子』嗎?她美嗎?溫柔嗎?」風裳衣一副腌梅子似的酸溜口吻。
「見是見過。」只不過他對一個五歲的女乃女圭女圭壓根無法分辨美丑。
「既然是父母之命,你又說不能娶她?」
宇文瑯琊唇邊掛起一抹好嘲諷、好嘲諷的冷笑,逕自搖搖頭。「我不能娶她,或者該說……我不能娶任何一個人。」
「不能娶?」風裳衣可听胡涂了。「不能娶就該明明白白告訴那姑娘,不該讓她傻傻等你。二十歲,對一個姑娘而言已經喪失太多重新選擇好婆家的機會……她還在等你嗎?」
宇文瑯琊點點頭。至少二娘每半年寄來的家書中是如此寫道。
二十歲,在世俗的眼光中的確稱得上是老姑娘。宇文瑯琊暗自欷吁。
「我丑話說在前頭哦,我不做小的。」風裳衣醋意橫生,霸道地宣告。
「我丑話也說在前頭,我不做別人的替代品。」宇文瑯琊反將他一軍。
原本決定「順其自然」的兩個人,一下子就踫上瓶頸,無言以對。
這下子,麻煩可大羅!
第七章
互吐情意的宇文瑯琊及風裳衣並沒有就此成為人人稱羨的神仙眷屬,事實上,他們仍置身於多災多難、問題重重的漩渦里,攪和得難分難舍。
愛情,比稱霸江湖的絕世武學更難參悟,甚至更容易走火入魔。
「為什麼听說二師兄愛上了你,你臉上的淤青還是沒消退,而且……還越來越嚴重咧?」在龍府安逸靡爛好些日子的水瑄見著正以熱毛巾捂住右眼的風裳衣,忍不住出口調侃。
「別提了,是我自找苦吃。」風裳衣幽幽輕嘆,掃了身畔的宇文瑯琊一眼。
自從宇文瑯琊撂下絕不當「替代品」的宣言後,便以行動表明堅定的決心——只要風裳衣有半點逾炬的舉動,宇文瑯琊便以武力狠狠阻斷風裳衣的邪念及色心。
偏偏他又愛極了逗弄宇文瑯琊的樂趣——尤其是當不苟言笑的宇文瑯琊抵擋不住他「口水洗臉」的攻勢,流露出百年難得一見的手足無措。
為了滿足視覺上的極致享受,只得忍受皮肉之痛了。
好哀怨……明明痛得齜牙咧嘴,但他……竟然覺得好幸福!這般矛盾情緒真的好哀怨……
「宇文弟弟……」風裳衣的手又不受控制地爬上宇文瑯琊驀然繃緊的背脊。
悶哼響起——宇文瑯琊朝後方攻擊的手肘使勁抵住風裳衣的月復部,制止他進一步的侵犯。
「你們就打算如此曖昧來、曖昧去,放任眼前問題擴散到無法敉平的地步?」龍步雲著實看不下這出每天上演又毫無進展的「求歡被拒大爛戲」,決定以己之力改寫差勁戲碼。
「什麼問題?」風裳衣問得無知。
再聰明狡猾的人,面臨感情也全退化成又蠢又傻又呆——猶如眼前眨動著雙眼的他。
宇文瑯琊正忙著擰起滑上他大腿的毛手,沒空回答龍步雲。
龍步雲雙手環胸,「你不該先結束前段暗戀?瑯琊不該設法解決目前纏身的婚約?還有,我相信宇文世伯不會輕易答應唯一的兒子招個男人當媳婦兒或兒婿。」
龍步雲無法肯定風裳衣和宇文瑯琊在戀情中的「性別區分」,因為以外表看來,風裳衣比瑯琊俊美清逸是不在話下,但瑯琊又比風裳衣強勢,風裳衣的主動又勝瑯琊一籌,瑯琊的成熟懂事又是風裳衣望塵莫及……數點條件相較下,他仍難辨「雌雄」!
「對耶……」風裳衣恍然大悟,原先茫然的大腦如夢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