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洗嘴。」字文瑯琊凶惡地瞪著風裳衣,灌酒的舉動不曾稍歇,彷致非得如此才能沖淡嘴里莫名的惡心。
又是這種與白雲相似的眼神。風裳心中暗喜,眼光一刻也舍不得離開宇文瑯琊的眸子,不過看歸看,他的嘴上也不得閑。
「是是是,在下嘴臭,褻瀆了尊貴的宇文公子,我自罰三杯酒,算是賠罪,順便洗洗自個兒的嘴。」語畢,三杯黃湯下肚。
宇文瑯琊壓根不領情。「真想賠罪的話……」
一把亮晃晃的匕首拍上木桌,映照出風裳衣愕然的蠢樣。
「把舌頭割下來。」宇文瑯琊道出匕首的功用。
「別逗了!」割下來他還怎麼品嘗人間美味?「我的舌頭又沒犯罪,」難不成調侃宇文瑯琊兩句就得付出重大代價?
「誰教它倒楣,跟錯了主子!」宇文瑯琊光想到風裳衣溜滑靈活的舌頭就渾身不舒服。
「這是啥罪名?!我看你是惱火我不小心把舌頭伸到你嘴里吧?!」
「知道就好。」
「可是我記得你的舌頭也伸到我嘴里糾纏呀!」風裳衣不滿地嚷嚷。只準宇文瑯琊放火,不準他風裳衣點燈呀?宇文瑯琊咬牙切齒,「那是為了要推回你該死的舌頭!」一想起唇舌交纏的畫面,他又牛飲數口烈酒。
「吻都吻過了,大不了我讓你吻回來,一人一次,誰也不佔便宜。」風裳衣提供另一種文明又理性的和解方式,左手將匕首收到靴子旁。
「你以為我吻你就是佔便宜?!」宇文瑯琊怒焰高張。
風裳衣狀似認真思考,蹙眉的表情逗趣可愛。「是呀……喂喂,你那是什麼嘴臉?我的吻有這麼惹人厭嗎?」
「你是個男人!」宇文瑯琊怒咆,右掌重擊木桌,震落數壇老酒,也差點震破風裳衣脆弱的耳膜。
「原來這才是真正讓你氣炸及無法忍受的理由呀?倘若今天吻你的是女人,你就不認為自己吃虧,反倒是天外飛來的艷福,是不?」
「廢話!天底下有哪個男人被男人吻了還會手舞足蹈、回味無窮?!」
「當然有。」風裳衣指著自己的鼻尖,「我就願意減壽二十年來換白雲一個吻。」如果白雲願意更進一步,他也會全力配合。
白雲?就是風裳衣在尋找的另一人吧!他記得頭一次在湯圓鋪子里遇到風裳衣時,他正眼露哀怨幽情地望著墨繪,口里喃喃自語,當時便無心听到這名稱。
宇文瑯琊冷哼,「我一點也不意外,因為你是個變——」
風裳衣伸出食指,堵住宇文瑯琊滿布嚼痕的雙唇。
「你的確不該意外,我只是愛他而已。」
宇文瑯琊嘴一張,使勁咬向唇瓣前毫無憂患意識的修長手指。
「哇!你怎麼像個耍賴的小娃兒,說不過人家就動口?」風裳衣吃痛,偏生抽離不開蚌殼般緊閉的牙關。「松口啦!宇文瑯琊!手指會被你咬斷的……
宇文瑯琊抬起冷冽的眸子,里頭清清楚楚寫著「我就是要咬斷它」的危險訊息。
「咬斷也無妨啦,只不過我來找你之前去了趟茅房……」風裳衣從不曾見過有人變臉如此神速,抽劍的動作更俐落得教人措手不及,唰的一聲,劍刀劃斷風裳衣左邊衣袖,並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
「救、救命呀!」風裳衣抱頭鼠竄,好不狼狽。
「納命來!」宇文瑯琊冷硬了心腸,決定斬除敗類。
「客倌!別、別在咱們客棧練劍法啊……」掌櫃的追逐在兩人身後,試圖阻止慘劇發生。
風裳衣跳上桌面,下一刻桌子便被宇文瑯琊的快劍給砍爛,再下一刻便听到掌櫃嚷嚷︰「我的桌子……五兩!」
風裳衣身子滑溜地繞到梁柱後,劍芒也如影隨形地跟上,所到之處,碎裂劈砍聲不絕於耳。
「十兩!鍋碗瓢盆再加五兩,酒櫃全毀……門窗……樓梯……」掌櫃的拎著帳本,一條一條地記下。
「哪里走?!」宇文瑯琊怒暍,衣袂翻飛,躍身擋下風裳衣竄逃的身子。
「你的心眼怎麼這麼小!苞你開個小玩笑也能七竅生煙?!」風裳衣抱著腦袋轉身再逃。
他邊跑邊喘。奇怪,怎麼越跑越覺得客棧大廳好空曠,想找個隱蔽的桌底都好困難,說話還有回音咧?
「死到臨頭還賣弄口舌之快!」宇文瑯琊踢起一塊木板,襲向風裳衣背脊。
「我躲!」風裳衣靈活一跳,躲過那看起來很像門板的殘缺木塊。
「躲得了一時,躲不過一世!!」宇文瑯琊再掃起巨大暗器。
「我閃!」風裳衣腰身朝右邊一扭,閃過解體的階梯橫木。
宇文瑯琊趁著風裳衣扭腰的短暫停頓空隙,破空而來的劍勢直勾勾對準同裳衣的鼻翼。
「哇——」風裳衣只來得及發出哀號。
「慢著!」鐵算盤精準地擋下宇文瑯琊攻勢,客棧掌櫃一副江湖人的特有氣勢,「我是人稱『大風大浪里浮沉翻滾的奪命怪手鐵掌櫃』,敢在我迎賓樓里砸店的人不少,但敢砸得如此徹底盡興,你們算是頭一遭。」哼哼。
「張叔,你什麼時候多個了奪命怪手的稱呼?」店小二湊到掌櫃身畔問。
上回王二麻子來砸場時,掌櫃用的名稱是「玉面羅剎鐵掌櫃」,不到半個月,玉面羅剎變成了奪命怪手?
「羅唆!」掌櫃抬腿將不識相的店小二踢到一旁反省,輕咳了聲,「反正——我不反對兩位客倌繼續廝殺,但麻煩在你們拚個死活之前,先結清本小店的損失。」
說完,掌櫃算盤一刷,快速地念起長串的金額,撥弄的五指確實冠得上「怪手」之名。
聞言,風裳衣及宇文瑯琊才環顧四周的斷垣殘壁,整個大廳僅存的完好物品只有他們四個人,其余的桌椅木櫃全化成碎片混雜在地上。
「難怪我一直听到自己慘叫的回音。」風裳衣恍然大悟。
「所有的損失算我頭上。」始作俑者宇文瑯琊發下豪語,重新握起劍「料理」風裳衣。
兩人在大廳內再度玩起「你追我跑」、「你丟我閃」的戲碼。
掌櫃花了半個時辰才厘清整間客棧的損失,洋洋灑灑地朗讀︰「住宿費、零零碎碎砸毀的物品、方才公子喝的五壇烈酒,以及本小店員工的受驚費用,一共是七千兩,恕不折扣,請付訖——」
***
宇文瑯琊一時沖動,讓三人當夜因所有盤纏賠給迎賓樓而慘遭身無分文、露宿街頭的命運。
最無辜的莫過於水瑄了,頭上的傷口還流著血,卻落得無處棲身的下場。
「師兄,我們去你家借住好不好?就在隔壁巷耶……晴姨和二娘會很歡迎我們的。」嗚……今天的夜風好冷。「不好。」宇文瑯琊擰著眉心,即使走投無路,他仍不將宇文府列入投靠的考慮選項。
嗚……他的頭一吹冷風就更痛了。水瑄哀哀再道︰「至少,我們向你爹借點盤纏嘛……」也好過窩在樹梢里受凍。
宇文瑯琊心底打著另一個主意,「我送你到大師兄家里養病。」
「我、我怕自己熬不到那一刻……」拜托!大師兄的府邸可是遠在洛陽耶,就算不眠不休,少說也得趕數天的路途。
風裳衣樂觀地拍拍水瑄的肩,「別擔心,我曾踫過一名銀發神醫,據說他能起死回生,如果你真有個三長兩短,做哥哥的我絕對不辭辛勞上『緣山』為你求醫。」
水瑄苦著一張臉。「不用神醫啦……听說西市那邊有大夫在辦義診,好像挺有效的,送我去瞧瞧可好?」等他斷了氣才幫他求醫?!真夠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