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也不能怪主爺大驚小敝,咱們閻王門里都是些男人,自然沒這等麻煩事,咱們倒也都忘卻了府上還有女娃兒。對了,二爺,改天您讓紅豆上我這一趟,我先幫她做些指點,免得以後匆匆忙忙上門嚷嚷的人換成了四爺。」雖然紅豆甫滿九歲,但轉眼間也會蛻變成一朵花似的小泵娘。
「好。」白雲合斟滿茶杯回道,腦海中閃過石炎官扯著滿臉黑胡,驚天動地的抱著紅豆失聲狂吠的蠢樣,禁不住噗哧一笑。
閻羅搶過他的杯子,仰首飲盡。
「主爺,您要走啦?不去瞧瞧那丫頭?」鬼醫仗著有二爺在場撐腰,出口調侃。
閻羅頭也不回,跨離這間滿是藥味、茶香及兩個討厭鬼的屋舍。
白雲合隨後也站起身,「小丫頭就交給您了。」
「二爺,您不多坐會兒?我這還有君山銀針泡來嘗嘗。」
「改日吧,我得先趕著去救人。」語畢,白雲合以輕功追趕閻羅而去。
表醫撫著長須,朝白衣漸遠的方向拉開喉嚨大聲問︰「您去救誰呀?」
「所有無辜的魑魅魑魎。」清朗的嗓音回蕩。
「呵呵呵……該救、該救,否則大夥被王爺痛毆時恐怕還不清楚究竟犯了何種錯。」他步回內室,發覺床上的憐我已經坐起身子,風霜滿布的和藹笑臉移到她面前,「丫頭,好點了嗎?」她除了初潮來臨的不適外,肩胛也教王爺擊傷,雖無大礙但仍會痛上數日。
「我究竟怎麼了?」她只覺月復痛難忍,便讓閻羅送到這兒來。
「沒事,小丫頭長大了,這是每個姑娘家都會面臨的轉變。」鬼醫笑笑地遞上溫水,並向她講述基本的常識及處理方法。「你的身子已經成熟到足以生兒育女,等會兒我開些補血的藥方給你,姑娘家要好好調養,這樣以後你在生小女圭女圭時才不會太辛苦。」
「小女圭女圭?在我肚子里?」憐我皺起眉,不解。
「你又沒有和男人交歡,哪來的小女圭女圭?」鬼醫取笑地反問,他只不過是告訴她日常補氣調養的重要性。
憐我眨眨眼,其中包含著好奇及求知的。鬼醫拉過木椅,朝她指導男女之間最親密的知識,听得她羞紅了一張臉。
「別害躁,以後你要是嫁了人,自然就是如此。」鬼醫打趣地結尾。
憐我自嘲暗想,嫁人?她此生不可能會有這樣的經歷吧!她甚至連如何當個溫柔的姑娘家都感到難如登天,更不奢望會有疼她、懂她、能救她月兌離閻王門的人出現,就算當更出現了也不可能勝過武藝高強的閻羅……
他,也不會放手讓她自由吧?
表醫自然沒遺漏閃過她臉龐的挫敗,拈著白胡,精明眼中露出了然的笑。
難怪主爺一反常態的慌亂不已,原來……
原來有人讓混亂又失控的情緒給牢牢掌握,這對向來唯我獨尊的王者當然是最驚駭又不解的莫名轉變。
呵呵,這可有趣羅。
※※※
憤怒,是在他發現自己反常的行徑之後唯一一個念頭。在他還來不及厘清思緒之前便已然產生舉動,這一切源頭,來自於他買回來的丫頭。
他以為她始終在他掌間,任他搓圓捏扁、任他雕琢成玉,他才是主導一切的人。至少這些年來,他是的。
對他而言,她應該只是個羽翼未豐的雛鳥殺手,是將來為閻王門賣命的魑魅,他一直是如此認為,直到自己倏然展現的失常反應令他為之一顫。
不該產生的惱亂糾擾著那張幽幽素顏,以滴水穿石之姿,點點穿透他緊鎖的冰冷石心,令他茫然……連他自身都厘不清那重重迷霧。
撐頰靠坐在修武居的雕花椅上,閻羅幽黯的綠瞳落在窗外,思緒卻遠遠飄至更無邊無際的九重天。
就連他的沉思,看來都是如此陰暗,即使耀眼的日光灑落在他石刻似的容顏上,仍舊令人退避三舍。
但她,卻是不會退縮的那個。
「傻站在那里做什麼?」
冷然嗓音甫落,冰綠眼光也緩緩投射至她身上,那震懾人心的魔綠……
「看你。」她誠實答道。
閻羅側微仰起下巴,「看我什麼?」
「猜測你現在在想什麼。」
他合眼抿嘴笑問︰「猜著了嗎?」連他自個兒都模索不出端倪,從她眼中所見的他又是另一張怎生的臉孔?
憐我搖頭,她永遠也不可能跟得上他翱翔的心思。
「明年的武試,還是三爺嗎?」她轉移話題。
「你希望是誰?」閻羅起身,來到她右側。
「二爺。」她想知道白雲合的武藝與閻羅相較究竟何者為強,更想與白雲合交手比試,畢竟她听聞太多開於白雲合恐怖駭人的武藝。
「即使你練武練上十年、二十年,即使白雲自縛雙手,他一樣能在十招之內將你撕碎得拼湊不回原本模樣。」閻羅毫不留情地道,他太明了白雲合的修為。
「二爺與你,誰強?」她探問,語氣中帶著些微挑釁。
閻羅單指挑上她的發絲,讓柔滑的觸感包裹著粗糙指尖。「這,重要嗎?我倒認為你該煩惱自己。明年的武試,你清楚自己所必須達到的地步?」
「勝過黑無常。」
「勝算多少?」他踱回座椅問。
「絕對。」她傲然道。
閻羅迸出笑,卻非發自真心,「去年你也是這種態度和口吻,卻連黑無常的衣袖也沒能踫到。」
「絕對」有兩種涵義——絕對勝利;絕對失敗。
他在嘲弄著她只會說不會做!憐我憤然咬緊牙關,「今年我會打敗他,拿下閻王門的白無常!」並且扯掉他那張俊邪皮相上的刺眼笑意!
「或許我看走了眼,你並非我所料測的奇材,而我浪費了數年的時光,竟只養出這種程度的你。」言下之意,他對她失望透頂。
「我說過我會勝!若我失敗了,我的命隨你處置,要殺要剮我絕不反抗!」她撂下狠話,倔強的反骨讓她毫不猶豫。
閻羅交疊修長的雙腿,濃眉之下的瞳仁映照著她不屈的傲氣容顏。
突地,閻羅沉沉地笑了,笑得她莫名其妙,笑得她模不著頭緒。
「記住你自己的話,只許勝,不許敗,否則……」
他合上薄唇,不再接續,她卻隱隱泛起一股透心穿骨的寒意。
第六章
她首次見識到白雲合的恐怖,是在十四歲武試的前三日,她自不量力地向白雲合提出來場「無關生死,不計輸贏」的切磋。
她知道白雲合很強,但萬萬料不出他強到令人膽寒!
白雲合自始至終都將右手置於身後,僅以單手與她相對。他說他不擅長用劍,劍法卻流暢無比,每一刺、每一挑都俐落且毫不留情,令她無法招架。
最令她駭然的是,白雲合那慣有的淺笑不曾稍稍卸下,那抹笑既自信又冰冷,讓她腦海中浮現出閻羅的模樣沒錯,霎時她將白雲合的形體與閻羅完全相疊!
一個白衣的嗜血閻羅!
那場「無關生死,不計輸贏」的比試差點毀掉了她的右手,也讓她在武試中落敗於黑無常之手。
雖然她如願取下了白無常一職,但她知道自己敗了,敗給了那天甩在閻羅俊臉上的那番話。
「這是另一種向我表達反抗的方式?」閻羅冷冷注視她許久,似笑非笑的唇畔是殘酷無情的弧度。「更有骨氣,你何不乾脆讓白雲一劍刺穿你的心窩,省得浪費我擰斷你頸子時的力氣?」他已經告誡過她,別妄想能勝過白雲一絲一毫,而她竟還主動向白雲挑戰?
這愚蠢的舉動這比她武試時敗給黑無常更教他怒火中燒!
很好,她總是盡其可能地反抗他的一切,挑戰著他薄冰似的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