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痛吧……」她啞著聲,不敢想像那一道道傷疤的殘酷由來。
「不會。」
「騙人……怎麼可能……不痛……」
「真的不痛。」即使曾經痛楚過,也早忘了當年咬牙忍耐的點滴。
「二小叔……」紅豆埋首在他背後,微溫的淚水沾濕他的背肌,像在為他哀泣,為以前哭不出淚的他,補足每一次因疼痛而硬吞的悲憤。
「你不問我傷疤的由來?不問我今晚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麼?」白雲合依舊沒有動,靜靜任她環緊他的腰間,感覺身後的她哭得一抖一抖。
她好笨!身處閻王門,還有哪個人的手是干干淨淨?沒有!只有被緊密保護的她,不知疾苦,愚昧的認為閻王門的眾人如同她一般!
「不問!不問!不問!」她猛搖螓首,抽抽噎噎道︰「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結了痂的傷口既然不會再痛了,就不要再次揭開它……今天晚上,你說只是出去走走,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白雲合沉斂的眸中閃動一抹釋然,柔化了原先佔滿的輕愁。
他不肯說,她就不問!
他微微一笑,緊緊反握那雙環抱著他的藕臂。
不需安撫、不用贅言,在這個小小的臂彎內,這副看似柔弱,仿若輕折便斷的細瘦身軀,竟意外地為他撐起肩上負馱數載的沉重記憶……
***
翌日清晨,神清氣爽的風裳衣按往例溜進白雲合房內,準備先來個早安吻。甫推開門——
「噓!」床鋪上的紅豆猛轉向他,食指做出噤聲動作。
只見白雲合靠著紅豆的肩頭,疲累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沉沉入夢。
兩人雖未衣衫不整,看在風裳衣眼里卻相當不是滋味,尤其白雲合竟全然放松,連他進到房里也絲毫未覺!
「這是怎麼回事?你們做了什麼?」風裳衣急得哇哇亂跳,又不敢吵醒熟睡的白雲合,只能不斷以唇形「逼問」紅豆。
紅豆困惑地眨眨眼,看不懂風裳衣嘴巴一張一合的「唇語」。
風裳衣動手分開兩人,將白雲合安置在被窩里,食指朝紅豆勾了勾。
「咱們到樓下談談。」
紅豆拍拍皺巴巴的紅衫,點點頭。
正離開床鋪,低頭瞧見手里緊握的平安符,她輕手輕腳地掛在白雲合脖子上,才隨風裳衣到樓下食堂吃早膳。
「你們怎麼會睡在一起?是你爬到白雲的床上?」風裳衣打翻醋壇子,不滿地啃著肉包,口氣凶惡。
他都還沒染指白雲,竟就被這顆未萌芽的小紅豆給捷足先登?!
「昨夜很冷,所以我叫二小叔幫我取暖,怎麼,不行呀?」她隨口胡謅,不打算將昨夜的一切吐實。
「他怎麼會睡得這麼死?是不是你朝他下藥?」風裳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到現在依然不敢置信白雲會在她面前睡得毫不設防。
紅豆挾了口小菜送人嘴,食之無味地咀嚼,懶得回答風裳衣。
她怎麼知道二小叔會睡得這麼熟?昨夜她環著他,縱情大哭後才發覺二小叔居然睡著了!任她如何搖晃喊叫、拖拉拐騙,他不動如山,害她還得扶拖著他高大的身軀到床上,累得她一閉眼就沉睡到天明。
二小叔那張平靜的睡顏,就像疲累許久後又得到釋然的解月兌模樣……
有些稚氣,也有些傻氣。
「也不太可能……你要是向他下藥,八成被他打得鼻青臉腫,怎麼可能活蹦亂跳,還能安然吃著早膳?」風裳衣見紅豆不答腔,自言自語地接下去。
「你怎麼知道向二小叔下藥會被他打一頓?」
「廢話,因為這種事我做過呀。」風裳衣答得理所當然,他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最佳實例。
「喔?」紅豆柳眉一挑,咬著竹筷,「你為什麼向我二小叔下藥?」
風裳衣喉間滾出一陣賊笑,神色曖昧地朝紅豆眨眨眼,「嘿嘿嘿……我想下個藥,直接跟白雲來個‘生米煮成熟飯’羅。」
「煮飯?」她沒听說過二小叔會下廚呢。
「結果你二小叔不但把我揍得不成人形,還將我五花大綁丟入湍急的河水里,把我當成死狗放水流!」回想當年的情景,風裳衣不由得一陣哆嗦。最嘔的是——他連白雲的衣衫都還沒踫到,就教人揍癱了!
「一定是因為你煮飯太難下咽,所以二小叔才不跟你一塊兒煮。」紅豆听完以後,簡單下了結論。
風裳衣懶得向紅豆解釋「煮飯」的真正涵義。
「他就是如此決絕,可是我就愛他冷冰冰的模樣。」風裳衣捧著雙頰做出小女人嬌柔模樣,惹得紅豆猛翻白眼。
「二小叔才不會冷冰冰呢。」她的二小叔溫柔又善解人意。
聞言,風裳衣腦中突生邪念,眼眸閃露惡作劇的光彩,自衣袖內掏出白玉藥瓶,神秘兮兮地在紅豆面前晃動。
「那是因為你不曾見過白雲的真面目——喏,這藥丸可以讓你瞧明白,認清楚,省得你被蒙在鼓里,傻傻的以為白雲是如何善良偉大。」
「這是什麼?」
「當初為了和白雲‘煮飯’所調制的藥丸。」他抽開瓶塞,倒出兩顆晶瑩剔透的翠綠藥丸。
紅豆拈起一顆,東聞聞西嗅嗅,除了一股淡淡的花草香之外,並無其他奇特之處。
「嘗一嘗。」風裳衣鼓勵道。
紅豆不疑有他,將藥丸放人嘴里,再三咀嚼。
「沒啥特別好吃呀。」既不甜嘴也不美味,活像在嚼生黃豆仁。
「這又不是甜糖。」風裳衣賞她一個大白眼,「仔細感覺口里蔓延的味道。」
紅豆鼓起雙頰,認真地照風裳衣的話做。
「呀!是酒的味道!」她恍然大悟。
「聰明。」因為白雲不飲酒,舉凡酒類制品,甚至只要沾有酒味的食物,全數忌口。為了「擺平」白雲,他花費心力,尋遍大江南北,研制百草奇花,總算煉出這些小玩意兒——小小一顆,可媲美一壺陳年的瓊花露呢。
「這跟二小叔有啥關聯?」紅豆蠕動雙頰,口中藥丸越是咀嚼,酒味越是濃厚,她猛喝茶,沖掉嘴里的味道。
「你出閻王門前,炎官應該有交代過不能讓白雲踫酒吧?」
「你怎麼知道?」她訝然道。太厲害了!連小吧爹的叮嚀也一清二楚。
「炎官的性子我比你更熟悉,那頭熊也不會說太多復雜人話的。」風裳衣似褒似貶,他甚至還能想像石炎官在說這句話時的種種神情。
「小吧爹說二小叔的酒量不好,所以不能飲酒。」
「酒量不好?哈哈——笑話!白雲酒量好得沒話說。」只是酒品太差。風裳衣心中暗加一句。他拈著另一顆藥丸,置于紅豆掌心,輕聲誘惑道︰「想不想瞧瞧不一樣的‘白雲合’?」
「不一樣的白雲合?」紅豆傻傻地重復。風裳衣開心地點點頭,臉上因惡作劇而更顯明亮光彩。
「想辦法讓白雲吃下這翠綠藥丸,包管讓你大開眼界。」
他太好奇了!疼愛紅豆的白雲喝了酒之後,會不會酒後失態地痛扁她一頓,就如同上回對待他的方式一樣?驀然,一道斥責的嗓音由他心底竄出——紅豆與你無冤無仇,她恐怕連白雲的一根手指也挨不住,萬一白雲失手打死她怎麼辦?何況這丫頭尚有更「意外」的未來等待著她,他沒必要落井下石。
「不成!不成!還是別試,後果太嚴重!」他出爾反爾,欲收回紅豆掌心的小藥丸。
「為什麼?」紅豆縮手,不明白風裳衣一會兒賊笑,一會兒又內疚的奇異反應。
「白雲喝醉的時候是很嚇人的!把藥丸還我!」他是為她好耶!這顆小紅豆竟然不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