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撐起手臂俯在她上方,遮去她頂上一片藍天白雲。
寶春疑惑著他的舉動,更不解他眼神中傳達的奇異光彩,正想開口詢問,未出口的字句已連同微露的半片薄荷被吮入他唇間。
她嘗到薄荷的清爽及他身上慣有的藥草香,噴在她鼻前的氣息是陌生的炙熱,而她眼前的皇甫和她貼得好近好近。
她好餓……
小手無意識地攀住他的頸項,滑入他銀色的發絲內。
他的舌頭靈巧地將礙事的薄荷葉撥到自己口中,更加肆無忌憚地深吻。直到感覺身下人兒幾乎快要無法呼吸,他才稍稍退離。
寶春雖然不明白他的舉動所包含的意思,但兩人親昵的貼合還是令她羞紅粉頰。她天真地以為皇甫是為了搶吃她口中的薄荷,才將舌頭伸到她嘴里。
「我好餓,你不要搶我的薄荷葉……」
「我也很餓,我不介意讓你吃到飽。」皇甫一語雙關,可惜未經人事的寶春根本不懂他意欲為何。
「我也好想睡……」寶春舒舒服服攬住皇甫的腰身,為自己找到適合的姿勢,心滿意足地合上雙眸。
「你想先吃還是想先睡?」他意猶未盡地吻上她的耳垂。
「不要吃……吃了又要吐,很痛苦呢……」寶春縮著脖子,躲避皇甫的唇舌。
皇甫停下動作。他知道,如果寶春的心魔不除,她這輩子都無法安心吃睡,因為她是個容易自責的人。
皇甫撥開她額前的發絲,吻上那道新生的傷痕。
「明天,我讓十九去把那名求診的少年找回來。」他柔聲道。
寶春疑惑地睜開眼,無聲詢問著他。
「我救。」皇甫再度吻上她的眉心。為她,他願意不自私一次。
「當真?你願意救他?」寶春不確定地小聲問著。
「誰都騙,就是不騙你。」皇甫回她一個頑皮的笑靨,柔化了他眼底的深邃。
「謝謝,你真好。」寶春微笑。他好像又變回昔日溫柔的皇甫了。
或許是懸掛在心頭的罪惡感讓皇甫卸除得一乾二淨,心安之下,寶春疲倦的眸子開始不听話地合上,但她還想和皇甫享受這種難得的兩人時光,倔強地硬撐眼皮。
「別逞強,你眼楮都快睜不開了。好好睡一覺吧。」皇甫右手掩上她的眼,強迫她閉目休息。
「那我睡一下下就好……」寶春拉好他披在兩人身上的外褂,不一會兒便在睡魔的席卷下模糊了所有意識。
看著寶春稚女敕的睡顏,皇甫突然覺得——救人,似乎也不是件壞事。
※※※
數日前皇甫帶她到後山薰衣草園,她睡得安安穩穩,連皇甫何時將她抱下山都不知道,也從那一天開始,睡眠佔去她絕大多數的時間。
不知道是不是薰衣草的安眠作用太有效……
坐在廚房矮凳上,寶春揉揉尚未清醒的眼,強打起精神,可惜不到半刻,她的上下眼瞼又很友愛地再次相逢。
「又打起盹啦?」李廚娘在百忙之中還不忘時時喚醒寶春,生怕爐上的那壺珍貴藥方會被寶春不留神地煮透。
寶春反射性地搖動執竹扇的右手,意識卻與周公正大戰三百日合。小腦袋幾乎要垂到地板上。
「你已經睡上三天了,怎麼還是一副累慘的模樣?」李廚娘停下手邊工作,蹲坐在她面前,伸手拍拍她的臉頰讓她清醒。
「睡不夠嘛……」寶春打個大哈欠,起身伸著懶腰。
「別又睡著呵。你餓不餓?」李廚娘回到蒸籠前,打開籠蓋,霎時陣陣香氣彌漫。
「餓、餓!」寶春立刻雙眼一亮,跑到李廚娘身畔,「有什麼可以吃的?」
也從那日下山後,她的胃彷佛要填補四、五日未進食一般,怎麼吃也吃不飽,往往才解決正餐,馬上又餓著要吃零食點心。
「有,我做了涼糕和八寶粥。涼糕還得冰鎮後才好吃,你要不要先吃粥?」李廚娘從籠里取出一盤晶瑩翠綠的甜品,放置一旁。
「看起來好好吃喔。這涼糕是什麼口味的?」
「薄荷涼糕。主子突然說想吃這甜品,你沒嘗過吧?」
薄荷!
轟然巨響在寶春腦中炸開,艷紅急速竄上兩頰,記憶如出匣猛獸涌了出來。
那日,口齒間彷若泛著淡淡薄荷香;那日,皇甫貼著她好近好近,近到可以清晰地數著他的睫毛、近到可以看清他瞳間分明色澤、近到可以感覺他唇上熱度……
「寶丫頭?寶丫頭?」李廚娘的叫喚聲終於讓捧著紅臉的寶春回過神,她疑惑又好笑地問︰「你在傻笑什麼?」
「沒什麼!我是說,皇……呃,薄荷很好吃,我、我喜歡薄荷的味道。」
差點把薄荷講成皇甫,她一定是還沒睡飽。
「哦?你已經有吃過薄荷做的食物嗎?是什麼樣子的料理方式?」李廚娘向來擅長各類藥草的食譜變化,加上必須滿足主子極挑的嘴,所以她花下許多時間在研究新奇的料理方式,一听到寶春曾經吃過關於薄荷的料理,便想問問是否有新穎而獨特的烹煮方法。
「沒、沒有料理過……生吃、生吃……」寶春猛搖晃小腦袋,雙頰燒紅的模樣讓李廚娘疑惑地盯著她。
「很少有人生吃薄荷耶。來,先吃粥吧。」李廚娘將八寶粥放到桌上,並動手為寶春舀上滿滿一碗。
寶春道謝接過後,眼神不時瞄向等著放涼的薄荷涼糕。
好懷念薄荷的味道……
好懷念皇甫那天溫柔的模樣……
「好懷念喔……」寶春不自禁將心中所思逸出唇畔。
「懷念什麼?咦,有八寶粥吃呀?」聞香而來的皇甫一入廚房,便瞧見寶春捧著碗,臉上羞紅的模樣,彷佛手上的八寶粥是多麼珍貴的寶貝。
「爺。」李廚娘趕忙為皇甫盛好一碗粥,但皇甫似乎只對寶春碗里的粥有興趣,在寶春舀起一匙準備送入嘴里時,半途攔截。
寶春先是一愣,呆呆地盯著皇甫好半晌,直到皇甫從她碗里搶下第二口粥,寶春才回神。
「不要偷吃我的!」寶春捧著自己的碗,哇哇大叫。
「不過就是碗八寶粥嘛,像什麼寶貝似的,還紅著臉直嚷著好懷念。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皇甫戲謔地取笑她,紙扇柄輕敲寶春的額心。
「你怎麼會在這里?」在她印象中,皇甫從來沒進過廚房。
「我的煎藥小童煎個藥就花上好半天,再等不到湯藥,我就要歸西了。只好親自上一趟廚房,瞧瞧我的煎藥小童是不是在偷懶。」皇甫說到最後兩個字時,還不忘捏著寶春的鼻頭,左右擺動。
「好痛!好痛喔……放手啦!皇甫!」寶春晃動小腦袋,想擺月兌皇甫箝在她鼻頭的惡指。
「爺,您再玩下去,寶丫頭就快沒氣了。」李廚娘笑著為寶春解圍。
「斷了氣我再救。」皇甫笑道,終於放過寶春被捏紅的小鼻,寶春毫不客氣地賞他個大白眼。
「爺,寶丫頭幫您把湯藥煎好了。」李廚娘恭敬地端上藥汁,「是這個月的最後一帖。」
皇甫輕嗯了聲,面對苦得難以入喉的黑湯藥,仰首便飲盡,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那藥很苦耶……」寶春曾在煎藥期間偷偷試過那藥汁,只有一個苦字能形容。現下看著皇甫臉上表情未變地喝完藥,不由得佩服。
「你偷喝過?」皇甫挑起眉,右手不著痕跡扣在寶春的脈門上,暗暗診測。
「小小一口……後來就不敢了!因為真的太難喝!」寶春見到皇甫臉上閃過一抹不悅,趕忙搖手澄清。
皇甫松開手,從懷中取出一只玉瓶,口氣平淡得听不出怒氣。「不知名的藥湯別亂飲,當心把你這條小命喝掛。嘴張開。」他倒出一小顆暗紅色的藥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