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並沒錯,後宮無數殯妃,太祖卻只有兩個兒子,這還是在補過無數良方的狀況之下。而先帝也是只在五十歲生下一胞龍鳳胎,她的雙生哥哥,在出生十天之後便夭折,自此之後,沒有其他孩子。
所以她當上了女皇。
右宰相很聰明,此事的確得冒死,而他先取得免罪符才發言,這番建言也是正確且無法反駁的。
身為一國之君,她需要生出後代。若沒有儲君,她一旦有不測,國家便會大亂。
玄國女子多半十七八歲就嫁人,二十三已屬晚了,那是因為適合出嫁的那些年,她正在學習要如何當一個好國君。當上女皇後,她每日勤政,再沒有空閑想這些風花雪月之事。
她或許會婚嫁,會有丈夫,不過,對象絕不會是這些妖孽。這幾個人,多半是右宰相的門客,右宰相是讓這些男子耍狐媚之術,或是控制她,都是妄想。
「……吾會好生想想。」她僅這麼說。
「微臣懇請今上留他們在宮中。」右宰相請求。
是打算要跟她培養感情嗎?韶明勾起嘴角,說︰「吾宮中不留無能之人。」
右宰相狀似回想,道︰「今上不是留了一位書生,似乎已成為秘書郎……」
听他暗示知道景沖和的事,韶明眼神一冷。這右相,真的是有備而來的。
她毫不動搖,仍徐徐溫和道︰「是啊。他書讀得不少,吾看他是個人才。」
右宰相立刻道︰「請今上放心,此四人絕不遜色,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真是滴水不漏。韶明道︰「那好吧。」
達成目的,右宰相再一拱手,示意其他四人也拜道︰「謝今上隆恩。」
待得他們全部退出,韶明手按看方幾,站了起來。
她沒生氣,真的。
但是,雖然她不生氣,總可以發泄一下吧!
韶明對著暗處吩咐道︰「吾要出宮!」
第4章(1)
京城。
作為玄國的京華之都,此城的繁榮廣勝,自是大玄之最。
全城對稱布局,規劃整齊嚴密,分成東市與西市,城內街道如棋盤縱橫交錯,皇帝居住的凌霄城就在北面,于城內任何一處都能見著那恢宏的高牆。
天子腳下,官多商也多,人更是多得不得了,那些異邦的商人也會來此做生意,除繁華之外,什麼最新的最舊的、最怪奇的最有趣的、最前所未見的,全部都聚集在這里。
這回才走過一間一百多年的老店,招牌古色古香,前面就是家新開張的鋪子,擺著新鮮的糕點。街土吃的賣的,有常見的更有少見的。玄國幅員遼闊,有多少家鄉地方上獨特的東西,再加上商人們從異邦帶進來的新奇貨品,整個京城簡直是琳瑯滿目,教人眼花撩亂。
景沖和對逛大街沒有太大興趣,不過京城里的書鋪子,古書新冊都十分齊全,他也想添些筆墨。
買齊了東西,他踏出店鋪。遠遠地睇見前頭回家之路有些騷動,他沒想太多,走了過去。
「這小兔崽子,人模人樣的,竟不學好!」
「是呀!還帶看妹子干壞事呢!」
經過人牆外圍的景沖和,听聞似乎是兩個小孩子的事,轉身就擠進人群。只見身看粗布衣衫的一對孩子跪在地上,哥哥手里草看把破扇子,妹妹懷中抱看把二胡,似乎是以賣唱為生的。
一個看起來像是酒樓老板的中年男子正在大聲嚷嚷︰「人啊,要有骨氣!看你兩個娃兒出來賣唱,賺頓飽飯,我本來也是好生敬佩,怎麼知道原來你兩個娃兒居然手腳不干淨,偷我東西!大家瞧瞧啊!」他攤開手掌,掌心有個元寶。
「那不是我偷的,是人家給的!」那男孩明顯有點怕,卻仍是硬看頸子駁斥。
酒樓老板又痛心大喊︰「你們听听這什麼話!只是賣唱,頂多有幾枚銅錢,運好或有點碎銀,你說掙得一個這樣的元寶,可能嗎?你這小子說謊也不瞼紅!」
玄國天寒地凍,民間習慣喝酒取暖,所以賣酒的生意特好,利潤也奇高,無論是釀酒的賣酒的都得朝廷發牌子管理,酒家若是招待到出手闊綽的富豪,一天能賺幾個元寶幾張銀票也不稀奇。相較之下,賣唱的有元寶的確比較不可信。
妹妹已經哭了,眼淚汪汪地,委屈地說︰「咱們真的沒有偷,是一個好心人給的……」
酒樓老板越說越激動︰「好心人?我怎麼就沒遇見這種好心人,每天還得辛苦開店做生意?你兩個娃兒別要再說謊,這一事,我看你倆可憐,也就算了,不草你們上衙門了。」擺擺手,他嘆息一聲,轉身欲走回酒樓內,在場群眾還紛紛贊他寬宏大量。
景沖和見那男孩氣得渾身發抖,心知那孩子忍耐不住,就要犯事,想著得把他們帶到旁邊安撫。
正跨出一步,眼角余光掠過一個身影,比他更快,站得更前面。帶笑的聲音對老板挑釁地說道︰「就算去衙門又怎麼的?」
听到這嗓音,景沖和幾乎傻了。他定楮望去,那人身看湖水綠衣裙,長發隨意用根簪子挽住,正是韶明!
那眼、那聲、嘴角那抹笑,教他連懷疑自己看錯的機會都沒有。
她怎麼不在皇宮里?為何是在大街上?皇帝怎麼會逛大街?景沖和心里驚訝不已,思緒紛雜,已經混亂得亂七八糟。
無法再細想,他趕忙沖出去,橫檔在她和兩個孩子前面。
韶明一見他,便挑眉︰「景沖和?」
景沖和實在是無法分神響應她。眾人的目光停在他們身上,酒樓老板也已回過頭,眼楮睜得銅鈴大。
「這位姑娘,是非已分,你莫要強出頭。」他苦口婆心地勸道,仿佛觀世音大發慈悲。
拉起兩個孩子,韶明笑笑,說道︰「是嗎?那錠元寶是我給的。你說是非,在哪兒分的?這天子腳下,豈容你顛倒黑白?」
景沖和聞言,這才知酒樓老板惡行。只見酒樓老板右邊瞼頰一抖,還是那副我佛如來的樣子。
「我知彌想維護那兩個小娃兒,所以扯謊,不怪你,我其實也不忍心啊!」
韶明將景沖和推開,往前站一步。
「你再說下去,我看菩薩都要哭了。」她眼一眯,說道︰「而且,我明明是把剩下的兩個元寶全給了這孩子,為什麼只剩一個呢?你快還來。」
「他揣在懷里!」那男孩大喊道。「好心人,我剛有見著,他從妹妹那里搶了彌給的元寶後,把一個藏在懷里了。」他對韶明說。
「原來如此。」韶明朝男孩點點頭,向酒樓老板道︰「你敢不敢拉開兜兒,讓大家瞧瞧你是不是藏了元寶。」
事情要鬧翻了,景沖和此時卻意外地鎮定下來。他謹慎地注視酒樓老板,以防對方上前動手。
圍觀的開始叫喚老板證明自己的清白,給他們一大兩小難看,殊不知酒樓老板正滿心後悔自己為何要將其中一個元寶順手放進懷中。
「我真的不會跟你們計較,走吧!」他還在假慈悲。
那男孩已再也忍不住,沖上前先踢了酒樓老板的小腿一腳,然後用力扯開他的衣襟,一枚銀元寶當場掉了出來。
全場一片嘩然!
「唉喲!」酒樓老板小腿骨被踢,痛得跳腳,眼見東窗事發,惱羞成怒,吆喝看酒樓平常請來對付白吃醉漢的打手,吼道︰「還不給我教訓這個小驢蛋!」
景沖和很快伸臂護住身後的兩個孩子,同時想要拉住韶明。酒樓老板邊吼邊不忘地上的元寶,正要彎腰去撿,韶明竟揮手一拳打在他鼻子上,笑道︰「你才是大驢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