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不說話了。
她永遠無法得知,現在的他,對她有多愛,便有多麼不安。
春天到來後,尚曉鷗告訴于展翹,以後不要再去桔屋了。
這時寒假早已經開學了,工作恢復了之前的忙碌,兩人見面的時間原是不多的。展翹問他理由,他說那里離她的工作單位太近。展翹听得直皺眉。這小子有點古怪啊,每次她遇到學生打招呼,他便躲得遠遠的。問過他原因,他只說不想見。是大男人的沙文主義在作祟嗎?
「不然以後去我家?」
展翹立即搖頭,「我不要。」
她是去過尚曉鷗的家,非常漂亮的洋房,可惜那次偏偏踫上了他的媽媽,她莫名地有些心虛尷尬。
她已經是社會人士了,卻和在校學生的尚曉鷗來往,多少有些拐騙小男生之嫌。
然而尚夫人久居國外,性子也像西方人,不習慣探人家隱私。她很熱情地招待了展翹,看上去是對她十分好奇的,卻並沒有問及她的職業年齡,只是笑著問她是不是蘇市人。展翹答了,她微笑加重,連說蘇市女孩果然生得美。
尚夫人待她很溫和,看不出有任何不豫。
曉鷗真不像她的孩子,尚夫人是那麼溫和有禮,能生出這種修羅兒子的,應該是她媽媽那一型才對。
第8章(2)
一路胡思亂想,她跟著尚曉鷗來到一家小餐館。
餐館是普通的中式餐館,生意不錯,因為時間還早的緣故,兩人佔到了臨窗的好位置。
飯菜上齊之後,尚曉鷗覺得不錯,提議︰「以後晚飯來這里吃?」「好浪費,還不如我親手做。」
「那好啊,把你公寓鑰匙給我一套。」
「我不要!」
有時候曉鷗吵著要吃她親手做的飯,展翹便偶爾會帶他去自己的小鮑寓,通常是在周末,分享著彼此的時間,做飯給他吃,彼此笑笑鬧鬧,度過一天。
如果給他鑰匙那豈不完蛋,黏死人的小子,她不僅對房東太太無法交待,連自己想想都覺得頭痛。她可沒有過讓男人登堂入室的經驗。
「前兩天爸爸打電話給我,說是想來陌城看看我。」展翹攪著碗里的米粥,說︰「到時候一起吃飯?」
曉鷗聞言,神色動了動。
餅晌方點點頭,慢慢道︰「在這之前,展翹,我……有些事要對你講。」
「什麼事?」
曉鷗望著她的眼楮,那眼楮是晶瑩剔透的,偏偏透著寵物一樣的天真。
心微微顫了一下,他忽然趨過身,極輕地吻了她一下。
展翹無比慶幸她所坐位置臨窗靠牆,身後還有一座盆栽植物,幸好也沒有其他客人望過來。她咬牙︰「警告過你多少次,不要在公共場合動手動腳!」
「所以說,我動的是嘴嘛。」他懶懶地笑了。
展翹直想把杯里的熱茶潑上那無賴嘴臉。正在此時,窗外有道人影走過,很熟悉,她定楮望去。
曉鷗也順著她目光看過去,笑容一斂,盯住窗外。
「那是我同事。」展翹朝外張望,「好像要過來吃飯呢,我得打個招呼……」
尚曉鷗不動聲色,站起來就走。
這小子,又來了!展翹斂眉,「你去哪里?」
「眼不見為淨,我去洗手間。」
他很快就閃開,身影消失在洗手間的門後。展翹顧不得理會他,朝進門的人打招呼︰「蔣主任,真巧啊。」
進門的蔣唯青看到她了,似是眼前一亮,笑著和她打招呼。
「和朋友一起來的?」
展翹點點頭。
蔣唯青視線落到她額前的頭發上,停了半晌,笑著問︰「這個發夾,是上次買的那個?」
展翹一怔,方才反應過來,「是啊。」
「很適合你。」
發夾是去年尚曉鷗送她的那個,那天她還給他,他卻隨手丟進垃圾筒里。後來她一邊鄙視著自己,一邊跑去撿了回來……之前買的時候正巧也遇到了蔣主任,她在試戴,當時他說了句什麼來著……
「那,你和朋友慢慢吃,我去樓上。」
展翹見一樓已沒了座位,點點頭,看著他上樓去。
幾分鐘後,尚曉鷗才慢慢出現,他走過來,帽檐低低地遮住半張臉,看不到他的表情。
這小子,鬼鬼祟祟做什麼?展翹沒好氣,「走了,回家。」
他沒說什麼,看上去似乎滿月復心事。兩人相偕走出了餐館。
誰也沒有注意到,二樓臨窗處那道注目的眼光。
尚曉鷗,高二•四班。成績排班級中上游,家住東城區,父母在國外,一個人獨居。
辦公室外面靜靜的。
蔣唯青扶著眼鏡,細細看著手頭的學生資料,目光在檔案的照片上停了許久,吁出一口氣——就是他了。
「尚、曉、鷗。」旁邊的老師念著這個名字,「這就是蔣主任要找的學生嗎?」
蔣主任慢慢地點頭,「是的,你下通知的時候,順便喊他一下,讓他下班後來我辦公室一趟。」
那老師點頭應著,轉身去了。
蔣主任拿起手里的筆,輕輕敲著桌子,神色凝重。
約莫二十分鐘後,聖和高中的放學鈴聲敲響。
斑二•四班教室。
放學後的教室亂成一團,後座的男生把籃球拍得砰砰直響。尚曉鷗的肩膀被拍了一下,轉過頭去,手指上轉著籃球的小子約他︰「走,去操場打上一輪。」
「不去了,有事。」
「不是吧,曉鷗,你最近怎麼天天有事?被妞給纏上啦?」
相反,是他死纏著人家。尚曉鷗吁出一口氣,「我得去訓導室。」「啊,你作奸犯科了?又被老蔣點名了?」
尚曉鷗抬臂撞開對方,書包甩到肩上,出了教室門。
人潮很快就散去了。他心不在焉,腳步奇慢,圍著教學樓轉了一圈,等到人潮散得無影無蹤了,方才朝著辦公樓的方向走去。
十分鐘後,他站到訓導室的門外。
心跳是平靜的,表情卻有著三分凝重。蔣唯青……找他會有什麼事?
他尚曉鷗從未有過懼怕。如果說這一刻他有了恐懼,那麼,一定是在懼怕失去。
佛經上說,因愛生憂,因憂生怖。那是拼盡力氣所抓住的,他失去不起。
手停在門前,一時猶疑,口袋里的手機卻嗡嗡地響起來。
曉鷗迅速旋過身,握住手里的電話。來電顯示是他最熟悉的那個名字。什麼都顧不得了,他快步走到長廊盡頭,確定四下無人,接起手機,「展翹?」
「你不是說有事對我講嗎,怎麼還不來?」她輕聲抱怨著,還有碗碟的動靜傳來,似乎是在準備晚餐。
曉鷗心髒像是被柔軟的觸角踫到,泛起陣陣漣漪,「我馬上去。」
「你遲一會兒過來也可以,我今天可能有客人到。」
他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幣斷了電話,像是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充盈了,萬事不再縈懷,曉鷗微笑著轉過了身。
面前有道人影。
尚曉鷗心髒一緊,笑容頓時斂起。
「你果然和她認識。」他慢慢開口了,「你一直瞞著她?她一直不知情?」
「學生的私事,老師也要插手嗎?」
「一個是我的學生,一個是我的下屬,你倒說,我該不該插手?」聲音冷了幾分,蔣唯青轉過身,想讓他進辦公室再談。
卻听身後的人道︰「你什麼目的?」
「目的?」蔣唯青有些意外,「這是我的工作。」
他的眼楮一眨不眨,定定望過來。蔣唯青若有所思,輕輕說︰「你以為,我是蓄意破壞你們?」說著,神色一時復雜。
尚曉鷗輕哼了一聲,「如果你執意插手,我明天就辦理轉學手續,離開聖和。」
「尚曉鷗,你離開聖和就沒問題了?」蔣唯青不給他思考的余地,一字一句,「你以為處在同一個學校是問題的關鍵,一旦轉學,一切問題便不復存在?尚曉鷗,你瞞著她的不只是這些吧?若不是謊報年齡,小于會糊涂到跟一個未成年的小子在一起?」他斂起眉,搖頭,「紙包不住火,你若想走一步算一步,這會是最不成熟的做法,遲早她會得知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