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輛車是我弟弟的,他當兵放假回來,騎走了。」簡單解釋。
「你弟弟……你有三個弟弟,現在當兵那個……是老三嘛。」她正確無誤地指出。感覺到他的注視,才又補充說︰「我猜的。」雖然是一戳就穿的謊言,還是盡量表現出正大光明的樣子。
他瞅她一眼。
李維芯假裝不曉得,只是說︰
「啊,到站了。」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出捷運站。到她家之前還有一段行走距離,林鐵之沒有比肩,而是始終落後她一步距離跟著。
這樣如果有什麼事情,他可以立即反應。她大概不能理解,只是在前方踩著他被路燈拖長的影子。
她愈走愈慢,忽然在路口轉過頭。
「你穿那麼少,不冷嗎?這條圍巾給你,反正我很熱。」她拿下自己脖子上的粉色毛料圍巾,伸手遞給他。就算是想要示好,還是說得跟捐贈一樣。
他停住,看著她有點泛紅的鼻頭。
「我不冷。」是實話。
「你騙人!今天有寒流,氣溫只有十度。」想一想,又畫蛇添足說︰「雖然你感冒生病苞我一點關系也沒有,但是變成我害的就很討厭。」
她講話的方式好象變了。經常拐彎抹角,比以前更別扭的感覺。
「我真的不冷,妳自己圍。」他也很少生病。
第二次被拒絕,她本來還算愉悅的表情消失,美麗的眉毛皺在一起。把圍巾塞進自己的肩包里,擺明「大家都別圍」的忿怒態度。
頂著冷風,她埋頭直直走到家。
在進門前,林鐵之叫住她︰
「妳不是有事要問?」他沒有忘掉。
她緊握鑰匙,像是爆米花炸開蹦蹦跳!「對啊,我有事要問你,可是你在工作都不理我,我還特別等到你下班,很久耶!結果你——」
「妳現在問。」他穩聲道。
她怨恨的字句就這樣被消弭,只能露出不甘心的表情。
林鐵之很有耐心地等待。或許是因為她從下午一踏進餐廳里,就看起來有些煩惱的關系。
良久,他听到她小聲地說︰
「我……我不想當律師。」
他意外挑眉。
「我也不想當檢察官或者法官……我的意思是說,畢業之後,對法律相關的職業沒興趣!」
「轉系的時候,妳很高興。」他看著她懊惱地皺眉,可能是真的很困擾,有別于平時的好勝輕慢,她似乎略微垂頭喪氣著。
「我是很高興,也很如魚得水。」她非常驕傲地說。「可是……念久了之後就覺得原來自己也沒多大興趣,根本和原系的時候一樣。我就要升三年級了……唉,算了!我不講了。」她抿住唇辦。
突如其來的人生咨詢,讓林鐵之稍稍停頓了一下。
她螓首微低,又好象在等他說話。平常,因為男女有別的關系,他比較習慣避免和她肢體接觸,但這次,他卻抬起大掌,輕輕地模了模她的頭。
僅是純粹帶著安慰意味,也是因為他們已經熟悉到一個可以這麼做的程度。
「嚇——」李維芯錯愕萬分。沒有拍掉他的手,卻結巴道︰「干、干嘛?」以為她幼兒園生啊?
「填志願的時候,妳沒有想過自己以後希望做什麼,只是選分數高並且受人夸贊的系,方便向人炫耀。」很容易就可以猜測出來。
「你——我才不想听你教訓!」她氣得睜圓雙眸。
「妳有寫過作文嗎?」他放下手,指問滑落的秀發好柔軟。
「廢話。」小學國中高中都在寫。
「那麼,一定寫過『我的志願』。」他也寫過。
「你……」她清妍的臉蛋高抬,凝睇著他。
「妳還很年輕,不用著急,可以慢慢思考將來的路。」雖然沒有表情,但是穩穩地,他用著自己特有的低沉嗓音告訴她。
奸像在下咒,一種教人完全安心平靜的咒。
她卻是瞪住他,目不轉楮。
「晚安。」他啟唇道別。等著她打開自家公寓的大門。
她如夢初醒,倉促地將鑰匙插入孔洞。在上樓前,她握著門把道︰
「你知道嗎?這件事情我只跟你一個人說過。」
「是嗎?」他並沒探討,一貫地平板響應。
「你不想一下為什麼?你每次都這樣,人家的辛苦努力又不是狗屁。」她咬牙切齒說粗口。沒等他回答,卻又立刻緊張道︰「我是騙你的,剛剛說的都是在耍你。你若是上當會被我笑死的!就這樣。」自己喊完自己的,立刻關門跑上樓。
林鐵之听著鞋跟聲,拙扣地往上。
為什麼?
「為什麼……」
好象留有線索,卻又不是那麼清楚明確。
「你在看什麼?」
林鐵之在自家廚房里卷起衣袖整理,終于開口問道。
照例快到午夜才回家的老二,半倚在剛好可以看到廚房門口的木頭椅子上,盯視著自己大哥。
視線直接並且帶著戲謔,擺明就是要他發現。
「沒什麼,我只是想到我最近找到一個新樂子。」俊雅的青年推著眼鏡。
林鐵之明白這個弟弟所擁有的不良習性。雖然身為兄長,但二弟畢竟成年許久,是必須自己負責的年紀,他已經無法插手管教他的私生活,只說︰
「不要太過份了。」
青年笑出聲︰「大哥,你真是老古板,我可沒說是關于女人的事情……唔,不過說起來,其實也的確和女人有關。」
「你可以不用那麼拐彎。」這種引誘式的語法,他很久以前就不會上勾。
「真的沒什麼嘛。」青年無辜地眨眼,站起身伸個懶腰,懶懶地道︰「明天學長還叫我去醫院……對了大哥,最近也許會有好事情降臨在你身上,相信我。我要去睡了,晚安。」端著張嘻皮笑臉,打個呵欠,紳士優雅地退場。
林鐵之沒有去探詢他的意有所指,那多半只是無聊的把戲。把抹布洗干淨後放好,走出廚房,然後關掉燈。
繞去後面打開瓦斯,即便是冬天,他還是把熱水器的調節轉至最小。進入浴室洗澡之余,他順便刷洗地板,十分鐘就完成。他穿好衣服,將換洗的衣物分類,明天早上放進洗衣機的時候才不會掉色或互染。
進房準備就寢,他沒有開燈,視野一片黑暗,卻準確地不會踢到櫃子。
斑壯身子面對的是組合式書架,上頭擺滿中英文的各式書籍,就算缺少燈光,他也能說出左右邊數來的第幾本是什麼書。
去便宜的舊書攤尋找想看的書本,是他稀少的靜態興趣之一。
不用花多少錢,就可以享受閱讀。雖然書冊又破又舊,但是用酒精擦拭整頓之後,一樣可以收藏觀看。
他忽然想起前陣子李維芯曾經這樣問過他——
「你沒錢繳學費,所以才來我們學校旁听進修,對不對?」她的口氣總是像在找碴。
她的問話突兀無禮,但是她的動機卻教他注意起來。
「對。」他說。
「你這麼愛念書?」她皺著眉。
意義類似,但卻又不太相同。他只是說︰
「我喜歡看書,而英文是個相當方便的語文。」在餐廳里偶爾也會對外國客人用到。
「對了,你之前在看什麼『卡夫卡』?」她得意說出作者的名字。
「……妳怎麼知道?」他睇著她。發現最近她總是不小心透露出關于他的任何事。
「我、我猜的。」那是她第一次用這句話當作理由。隨即趕快拉回話題︰「我還知道卡夫卡除了是一個作家名,也是一種鳥類的名字。」她可是做過功課的。
「卡夫卡是一位以德文寫作的奧地利籍作家。我只是看過他一部份的作品。」他說明解釋,可能是她看起來很想知道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