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花,你愛拿來插在我發上,說女孩兒就是要這樣漂亮。」他道出往事,那時候他還不曉得自己被當成女娃兒,只當她在玩游戲。
「噗哧!對對對!」不客氣地大笑出聲。這陰錯陽差的結拜真是太好笑了,三不五時想起仍舊會想要捧月復。
「你還會說︰‘青衣在這里,我也會在。’所以……」
「你一定可以在這里找到我喔!」她抹去眼角的笑淚接道。
「童言童語。」只有他當時才會那麼相信。
「才不是!我都很認真的。」她不要他一個人又孤伶伶地躲著哭。
「……爆竹會飛上天也是認真的?」
「我真的以為會飛啊!」
「那,摘星星送我呢?」
「我真的以為可以摘啊!」
「那,煮草根給我吃?」
「喔……那個啊……我真的以為可以吃嘛。」
「……你老愛扯到上輩子,也許,我前世就是欠了你什麼吧。」他平靜發言,也很認命。
「哎呀,你干嘛翻舊帳嘛!明明平常都忘記啦!」害她好丟臉。
「因為你提醒我,所以慢慢地都想起來了。」一件一件的……談不上美好,甚至是相當淒慘的回憶。
卻……讓他貧乏的人生豐富。
這樣的認知雖突然,卻沒讓他感到不可思議,一切都是很自然地就接受了。
「欸欸,又是我的錯?」好吧,誰教她老愛講小時候的事。
「也不算錯……」他低聲道。
「什麼?」紀淵故作驚訝地嚷嚷︰「不算錯?不算?那就是不錯嘍?你覺得這些……這些事情,很不錯嗎?」亂拼亂湊,兩句話壓根兒不同意義。
聞言,他卻是嚴肅地想了一想。
「不行嗎?」微惱地回答,頰邊有著可疑的紅痕。
她瞪大瞳眸。
「哈哈哈!可以可以!當然可以啊!」她好開心,好開心好開心啊!「我一直以為你很後悔,後悔跟我那樣皇天後土的拜過,結果你並沒有啊!」就算他是一時沒考慮清楚,她還是會偷笑好幾年喔。
後悔?他並不後悔啊,為什麼她會這樣認為呢……或許他並無如她這般熱絡,但他心里多少仍是會惦著她的。
因為……因為,在他二十四載的生命當中,有她的時間,比沒有她的還多得多了。
「……我不會後悔,就像我不會討厭你那樣。」他溫道。
她只看了他一眼。
旋即,高興地抓起地面花瓣,飛揚道︰
「青衣,夏天開花的時候,這里會很美麗很美麗的喔,我都會踢這棵樹,就最大的這棵啊,花掉下來,弄得一頭一臉,還會吃到嘴里呢!」她快活地笑著,亮眸燦燦,隨意將花瓣朝天空撥灑。
他望著她在花雨中的笑顏︰心跳竟是悄悄地震蕩了。
十多年來,他究竟看到她什麼呢?
中秋夜之前,她之于他,一直都是個名稱為「結拜手足」的長久牽絆,中秋夜之後,她卻打開她小女兒的秘密寶箱,連帶不太衿持地推翻他在心里所建立的畛域。
他們是義結金蘭,她卻對他有除了拜把之外的感情。
那……他自己呢?
「……咦?」怎麼回事?好……奇怪啊……
他撫住胸腔急遽跳動的位置,似是壓抑不住了。
紀淵那夜的輕吻,直至此刻才猶如點著引線,火焰般在他顏面復燃,不只迅速更猛烈,「轟」地一下,他清秀干淨的臉容成了中秋街市高掛的大紅燈籠。
城里城外繞了一大圈,結果還是偷偷地回到裁縫鋪旁的一間客棧。
紀淵說,看來危險的地方才更安全。而且,可以順便觀察那些人的動靜。
大概,他成為她冒險的意外同伴了,所幸自己也沒什麼事,就安靜地當個觀眾,看她飛天女俠惡戲壞人吧。
唇畔不覺露出笑,司徒青衣從包袱里取出半成的披風,穿針引線後,細心地縫紉起來。
原本,披風上頭該有適當花紋才不致太過單調,但他不曉得要縫些什麼,而遲遲無法下手;現在,他卻不再猶豫了。
青色的棉線,讓粗針牽著,穿過黃澄布料,勾勒美麗的輪廓。
苞隨著來去之間,過往與現在的回憶,片段在他腦中緩緩流動起來。
不論那些是喜悅、惱怒,或者哀傷,她都佔有極為獨特的份量,他不清楚自己是否曾有過同樣的感觸,只是,心里某條線被拿掉開始,他逐漸變得敏感和在乎了。
「青──衣。」
窗戶伴隨著叫喚被敲了敲,他一愣,隨即起身開啟。
紀淵的笑臉出現在夜風吹拂的窗口,她站在屋檐邊,下面有著……兩層樓的高度!
「你在干什麼?」他吃了一驚,忙讓開身要她進來。「怎麼不走門呢?」太危險了!伸手就攙住她膀臂。
紀淵頓住,忍不住直瞅著他。
抿抿嘴,她不著痕跡避開,俐落地躍窗而進。「我怕被人家發現啊。從後巷的窗戶進來比較沒人看到嘛。」小心一點才好。
司徒青衣只覺掌心一下就空了,有些奇異感在心里飄擺,他默默關起木窗,才轉過頭,一陣香氣就撲鼻而來。
她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袋,在桌邊坐下倒茶,笑道︰
「青衣,來吃包子,熱的喔。」她呼呼吹氣,撕開油紙。
「你去哪里了?」他疑惑問,在她身邊落座。
「我回家里看看麻煩解決沒呀。」她突然壓低聲,整個人傾近︰「我家弟弟不見人影,所以消息來源不夠,但是,家里人抓了幾個討厭鬼回家拷問……咳,是請他們喝茶,友善地詢問,總之,他們是在找一個很重要的人,而那個人,很可能跟我家弟弟在一起。」她抓起一個包子遞給他。
「人?」他接過。
「是啊!不過沒問是誰啦,反正和咱們都沒關系。」紀家家訓︰自己捅的樓子自己要收拾,所以,弟弟,請把事情收拾干淨才準進門啦。「咱們家都已經好好告訴過那些討厭鬼了,說也奇怪,放他們回去以後,家里附近看著的人都退了呢。」不知是她父兄的款待太熱情,還是五弟……
她一會兒就不想了,只道︰
「過一晚,看看情況,咱們也可以回家啦。」啊,只有這麼一天,真不過癮。
「那你弟弟呢?」下落不明了?
「我家弟弟?喔,沒事的啦,絕對不會有事,因為他姓紀啊!」她一捶自己胸膛,相當肯定的。若是擺不平的話,他一定會想法子回來找兄長討饒,所以表示他現在還逍遙地不知在哪兒混呢。
「……你也是老說自己沒事,結果,還不是受傷了。」他不贊同道。
她張口正要咬包子,聞言又是呆住,移動黑色的眼珠看著他。
「怎麼?」他不懂她的停頓。
「……青衣啊,那是什麼?」她干脆指著旁邊放的黃色東西轉走注意。
「啊!」他出乎預料地無措,彷佛是一處隱密赤果果地被看見了,「這是……之前說要做給你的衣裳。」好熱,是他的頭還是臉,房內,一瞬間燒滾了。
「咦?是嗎?」紀淵兩三下吃完包子,很是好奇,愉快地道︰「讓我瞧瞧啊。」站起身,橫過桌面就要拿取。
「不行!」看她指尖才觸踫到,他突然一陣緊張,手也伸去壓住。
「哇!」她要抽卻抽不起來,一個沒防備,半個身體趴在桌上,胸月復處剛好是包子,全給壓得扁扁的。「喔……青衣啊,你怎麼了……」她申吟側首,不解詢問,語尾卻嚇得消失。
他的表情有些氣惱,薄薄的臉皮燒得紅透,活似要滴出血,一雙眼兒不曉得為何水亮水亮的,還帶點朦朧淡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