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面鏡子,穆詠慈的心像是突然被捶了一下,仿佛她經歷過很重要的事情,現在卻忘記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是誰在叫她?耳邊突然輕輕悠悠的傳來呼喚它的聲音--
她眼底變得深幽縹緲,她心好痛、好痛,是誰站在那里看著她、叫她?那聲音幽幽戚戚,卻又不失溫柔。
「穆小姐,你怎麼了?」護士關心的問道。
被這一叫,穆詠慈才發覺自己眼眶里凝滿了淚水,她抬手抹去淚,「我在想我的家人,她們也跟我一起搭上那架飛機。」
護士勸慰幾句,「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她們也會逢凶化吉的、抱歉,不跟你多聊,我要到別的病房做事了。」
「謝謝你了。」
待護士走出去,穆詠慈環視病房一周,隔壁床的少女已不見人影,想必是在她睡著時去做檢查了,病房中只剩下她一人而已。
奇怪,她並不是自怨自嘆的個性,為什麼看到這面鏡子,卻浮現許多感傷的情緒?把玩這鏡子,她有許多不解,但更多的是想一探謎底的心情。
不知她沉吟了多久,忽然病房前有人推著輪椅進來,仔細一看,是隔壁床的少女。
她開心的說道︰「姊姊,剛才看你睡得這麼熟,想說等我做檢查回來時候再告訴你,電視上有說,找到五名生還者,其中有三名是女生,只是身份尚未確定,說不定等會兒就能知道是不是姊姊的親人。」她相信以台灣媒體的速度,名單一定很快就會出爐。
「謝謝你,早上打擾你的睡眠,真不好意思。」
少女揮揮手,「別在意,若是我也會跟你一樣的。」
病房外面傳來一些細細碎碎的人聲,穆詠慈感覺到自己一顆心已經失落,但失落的心到底在哪里?她不禁看了手中的鏡子一眼,仿佛一切秘密都在里面。
「漢質帝誅弒梁冀,其妻服毒自殺,梁冀一家被滿門抄斬。梁冀和兒子、佷子先後被扔到洛陽各交通要道暴尸三日,百姓空巷而出,大家都要看為非作歹、目中無人的跋扈將軍的下場。」
少女搖頭晃腦的讀起書來,唯恐住院耽誤她的功課。
穆詠慈听到她一句句的讀書聲,好心提醒,「小妹妹,你念錯了,不是漢質帝誅弒梁冀,而是漢恆帝。」一字差,步步錯。大考將近,更要步步為營,失一分,恐怕就與第一志願失之交臂。
是嗎?少女再往課本看一次,確定無誤後才說道︰「我沒念錯,是姊姊記錯了。」
怎麼可能?歷史是她的拿手科目之一,她印象中記得是漢恆帝才對。她懷疑地走到隔壁床,拿起小妹妹的課本一看,沒想到上頭真的寫著漢質帝,怎麼會這樣?她明明記得漢質帝髫齡而亡,但腦中另一個聲音猛然響起,有人說漢質帝活了下來,是誰?到底是誰說的?
她頭好痛,仿佛有人拿了一把刀,在她腦中剖開、絞碎、攪動,腦中似乎有東西要破繭而出。
耳邊傳來小妹妹喃喃自語的聲音。
「某年梁冀意圖刺殺漢質帝,被韓首琛救出,但他卻因此遭到梁太後誅殺,所創的事業版圖全部被梁太後搗毀,此戰血流成河,死亡人數近十萬人。」
韓首琛、韓首琛……
听到這三個字,她的腦袋仿佛被轟然炸開了,她怎麼可以忘記他?她的丈夫,她的最愛。
她記起來了,全部記起來了。
她再也支撐不住,昏倒在地,頭撞上了床旁的桌角,額頭劃出血來,流到一直緊握在她手中的、鏡子上菩薩的眉心。
屋內乍放光明,光亮到病房內無一處陰暗,這光亮非但不刺眼,還非常祥和、柔美,沾到此光,百病俱滅。
少女覺得自己的病痛一剎那間好了,正想跟隔壁床的姊姊說說話,抬頭一看,腦袋仿佛被人一敲。
咦!她記得剛剛病房里有一個人,還說她讀的書不對,但是瞧瞧隔壁床,床單弄得整齊清潔,仿佛沒有人睡過。
真是奇怪。
敲敲自己的腦袋,恐怕是自己讀書讀得太累了,心神都恍惚起來了。不管,還是讀書要緊,少女振作精神,繼續讀了下去。
時間悄悄過去,天色已經漸漸暗了。
世間本是無常,每時每刻都在生生滅滅、窮極變化,無論過去、未來、現在皆然。
人們已經完全忘記這張病床上曾經有一個叫穆詠慈的病人。
已經忘記--
穆詠慈被鏡子吸了進去,有一道白光直撲而來,從頭頂慢慢擴展到全身,使她的每根肌肉、每條神經都逐一放松,回到最安詳的狀態。
「時間太短了,出乎我們意料之外,但是現在若將你放回去,你的會承受不住連續兩次的時光穿梭,因此你暫時先待在非想天,過些時日再送你回去。」
有如天籟的聲音從空中響起,帶有深深的慈愛,令人感覺既溫柔又真實,有非常幸福的感覺。
一團黑霧突然從她左邊升起,慢慢散開來,而那團黑霧像是跟她有緣似的,盤繞在她上空久久不散,她想模一下那黑霧的感覺,是不是有別于剛才的白光。念頭才這麼一動,她整個人就被黑霧吸了過去,她頓時感覺到寒冷、憤怒與深深的悲傷,是誰的悲痛如此觸動她的心?她眼眶不禁濕潤。
她透過那片黑霧往下看,地面上有兩方人馬正在進行廝殺。
其中一方是穿著精甲的大批士兵,他們奉了梁太後之命,前來圍剿韓首琛的巢穴;而另一方則是身著黑衣的殺手們,在韓首琛的帶領下奮力抵抗,雖然明顯寡不敵眾,但人人臉上都帶著泰然的笑意。
他們並非勝券在握,而是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從他們追隨韓首琛成為殺手的那一刻起,就已經不在乎自己的生死,那笑容帶點灑月兌,仿佛看透了世間的一切紛擾。
士兵們被他們狂妄的笑容激怒了,全都殺紅了眼,刀劍在空中揮舞,箭矢如雨般疾射,誓要將他們殺個片甲不留。
見到這一幕,穆詠慈心中一緊,立刻向前奔去。
這下子不只韓首琛看到她,在場的士兵和殺手們全都親眼目睹一個女人從天空中走了下來。
皎潔月光輕灑在她身上,身影清清淡淡的,仿佛披上了薄紗,眉、眼、唇的神韻是不論中原或大漠塞外的女子都無法比擬的,獨特的風采、慈眉善目的神情,讓殺氣騰騰的將士們自慚形穢,紛紛丟下刀劍,不自覺的跪下膜拜。
俗話說得好,放下層刀、立地成佛。現場的情形用這句話來形容是再貼切也不過了。
「菩薩!是菩薩。」
上兵們面面相覷,害怕得很。
他們平常拿刀、拿劍的殺生無數,難道是他們的行為觸犯了神威,所以菩薩特地下凡來懲罰他們?
看到她快速走下來,士兵們的腿軟得像剛出爐的包子,不知哪一個人先跪了下來,一人跪,眾人跪,大家紛紛頂禮膜拜,口中喊著饒命。韓首琛終于見識到盲從的力量,但對這樣的結果,他完全不在意,他的目光只追隨著一個人的影子
她。
他手心沁出汗來,黑眸中有著異常灼熱的焦急。
「你回來了。」
他伸手要環抱她,沒想到才觸模到影子旁邊的光圈,穆詠慈便快速住後飄去
他臉色丕變,悚然而驚,「站住,別走。」
看著她的身影越來越小,他雙足一蹬,身形拔高,澎湃激揚的大叫著,「為什麼?為什麼?」
沒有人對韓首琛敝異的行為感到詫異,所有人都相信對方一定是菩薩、是神,膜拜得更加虔誠,他們相信他們的懺悔已經得到菩薩的寬恕,菩薩才願意駕返天界,沒有立地裁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