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將察覺他臉色,順著一瞧,趕緊先道︰
「你們在干什麼!還不快點把人帶回——」
東面草叢有光閃逝,上官紫反應極快,立刻推開參將,低喝示警︰
「有殘兵!」
一支利箭疾疾穿透他的身體,上官紫卻恍然末覺,瞬間腕節反轉,將手中沉重絳紫刀同時射出,只听一聲淒厲慘叫,那偷襲殘兵大概已經被飛刀攔腰剖半。
「將軍!」逃過一劫的參將站起,大驚道︰「你中箭了!」
只見那支利箭就插在他右肩處,幾欲沒半,戰甲里處流下深色的泊泊鮮血。
不少士兵發現這方騷動,上官紫卻面不改色,單手硬生生將箭折斷。他沉聲道︰
「不礙事。」又交代︰「替我將刀取回。」一扯疆繩,策馬離開。
「格老子的,還真不怕疼。」參將吞著口水念道,蹲戳戳那斷箭,不一會兒,卻猛地抓起它瞪大了眼。「黑、黑色的……」血!
他還以為是因為將軍的戰甲才看起來像黑色,怎麼連這箭上也——糟!
那支箭上……有毒!
※※※
兩浙海防。
「三日內將所有余黨鏟除。」
鮮少動怒的湛軍師,在接到上官紫已經準備班師回朝的信件後,就繃著臉下了這道命令。
眾人以為湛露是因為上官紫凱旋回京,還特地捎信來炫耀,所以動了氣;當下屁都不敢放,在東南沿海將剩余倭人掃得一乾二淨。
三日後,湛露不等軍隊,自行騎馬先返回順天府。
她日夜趕路,跋涉千里,一身風霜,過家門而不入,直沖上官紫的侯府。
「你是?」在大門前,管事瞪著湛露沾滿泥上的戰袍,驚訝問道。
「湛露。」報上名,她就越門而入。
「啥?」管事眼,立刻追上去,「等、等等!這位公子,你不能擅闖——」
湛露?湛露?啊!湛露不就是那個傳聞中主子的死敵嗎?
肯定是來嘲笑主子受傷的!管事像只老母雞,拚命跟在「他」身後追趕。
湛露腳步甚快,年邁的老管事氣喘吁吁,邊喊道︰
「你不能這樣——湛公子——」
「怎麼了?」一名著鵝黃衫裙的美麗少女捧著水盆,在廊上出現。「吵什麼呢?」她問著管事,漂亮的眼卻滴溜溜地直往湛露身上轉。
湛露看見那少女,先是一愣,而後停下步伐。
「這、這位、湛、湛露公子!闖進——咱們府——」老管事後來追上,喘得沒法將話說完整。
「上官紫在哪兒?」湛露問著那秀麗絕倫的少女。
「你就是湛露?」那少女極好奇,不答反問,笑容甜美地道︰「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好年輕啊!
「我想見上官紫。」她重復來意。
「你找我大哥啊?他在東面數來第二個廂房……」青蔥指路。
湛露立刻朝那方向走去。
避事卻哀道︰
「綠小姐!」那湛露來勢洶洶,必定不懷好意啊!
「別擔心。」上官綠彎眼而笑,突然想起什麼,輕呼︰「唉呀,我忘了大哥正在更衣——」不過他們都是男人,也沒什麼好避諱的吧?
聳聳肩,留下老管事,抱著水盆走了。
※※※
湛露沒有出聲通報,使勁用力地推開房門。她從未這般失禮過。
門扉「咿呀」往兩邊敞開,她急急走入內室,終於看到榻邊躺坐著她朝思暮念的身影!
上官紫長發披散頸背,半身赤果,俊美的面容有些蒼白,胸肩捆綁布帶。除此之外,他完好無缺,墨黑的瞳眸也因為映入她而泄露訝異。
沒事……他沒有事。
湛露怔怔站住,這才發現自己緊憋多日的一口氣總算松了。多少個夜晚,她頻作惡夢,夢到他血肉模糊,甚至肢體破碎——就如她在戰場中所見過的傷兵一般,不忍卒睹。
「你……你嚇死我了……」她怔楞地指責著。才接到他的信,她就發現不對勁,他運筆向來簡潔有力,字跡強勁,但他告知將要回京的那封書信卻筆意軟弱,雖然有心掩蓋,她還是一眼就瞧出。
想著他絕對是受了傷,她輾轉反側,心生焦慮。好不容易將戰事徹底結束,這麼匆忙地趕回來,就是想要親眼見他沒事。
她風塵僕僕,青絲微亂,面頰沾染黃沙,征衣甚至沒換下,大概是從戰場就直奔而來。那著急擔憂的神情,令上官紫心底著實流過一陣暖意。
本想詢問她為何這麼快就回京,但她的神情和態度,在在表示那理由就是因為自己。一切盡在不言中,睇著她良久,他慢慢啟唇︰
「我倒是……第一次瞧見你這麼慌張的模樣。」察覺自己尚衣冠不整,眉峰輕蹙,拿過床旁的外袍欲披上。
湛露看他右肩包著滲血的布條,不覺上前接過那錦袍,柔聲道︰
「你受傷了不方便,我幫你吧。」她毫無察覺他的注視,直到指尖踫著他溫暖的膚觸,才忽然想起自己是個女子,見到男人果身卻不避開,也太過豪放了。
不過,在軍中,沒穿褲子的她都見過。
可現在不是在征戰,她面對的也非自己的士兵啊……
「我自己來就行了。」上官紫緩慢地拿回,自行穿好長袍,將果身包裹住。
她微愣,敏感發現他這個動作有著含意。遲疑從腦中稍閃而逝,她不及思考,只好放棄介意。
「你的傷勢如何?」她拉過椅子落坐,解開披風。
「不礙事,只是傷口存有余毒,需要休養。」他輕描淡寫。
不礙事?聞言,她忽感氣憤起來。
「我听校尉說,你中箭之後明知有毒卻還是留在戰場,非得確定女真人不會再犯才回朝,你簡直——」沒幾句就說不下去,因為她清楚知曉,倘若自己是主帥,也絕對不會因為受傷背戰而去。
軍心要穩定!這在戰場上非常重要。
包何況,長年處於沙場與人作戰,受傷總是在所難免,只是遲早問題而已。搖了搖頭,她略顯嘆息道︰
「傻子。」讓她好擔心。
他勾唇,直視著她,「傻者,又豈止我一人?」
她一頓,表情賭氣地笑出聲來。
「你別拐彎抹角損人。」語畢,她歇了笑,凝神看他,關懷的眼神十分直接。「……你瘦了。」上回他們踫面,是半年前在兵部擦身寒喧,怎麼他都不听她的話好好保重?沒有強壯的身體,如何領兵殺敵?
她的注視實在太過赤果,上官紫知她可能是因為覺得自己是男兒身才沒有顧忌,但事實卻是他早已明白她為女子。不著痕跡地避開她的眼,他道︰
「只是因為受傷。」
他移目的舉動做得極輕巧,但她卻感覺一剎間兩人之間仿佛有哪里不自然……
要自己別對這種小事胡思亂想,她取笑道︰
「北方土地廣大,物產豐碩,你怎麼不叫士兵打些野食補補?」
他搖頭,「訓誡大將不可私役士兵的是誰?」
「哇!你拿我的訓斥來訓斥我啊?」她狀似不服地抗議,雙眼卻含笑。她治軍時的確嚴禁將官把兵丁當成私有奴僕使喚,違者一律軍法處置。「……真好,總算可以睡到床,而不會腰酸背痛了。」她半真半假地槌槌膀子。
他問道︰「這回可休息多久?」
「兩個月。」不過也不一定,說不準明兒個兵部又來公文,沒睡熟就得披掛上陣。「你呢?」她反問。
「也是兩個月。」而且他帶傷,確定暫時無法出征。
她眼楮頓時一亮!
「這倒是我們頭一回湊合上了。」每每不是他征戰、她回家,要不就是她出發、他歸來,總搭不到一塊兒。「將軍,你不請下官吃頓好的洗洗塵?」她傾身,平常聰敏計敵的眸光天真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