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這樣,她還是記掛著他。
她氣自己沒出息,人家都不想她了,她干嘛要對他這麼在意?
于是她把所有心力寄情于念書,高分取得博士班甄試資格,但她卻沒有再念下去,指導教授還為此惋惜不已。
但是在研究室里的兩年,她認識了高沅沅,一種奇怪的投緣,讓她們成為手帕交。偶爾去吃吃美食或逛逛街,課余時間,她在現在任職的公司里工讀,她的生活,一直都是很豐足充滿的。
只是在深夜,她偶爾會拿出他給她的卡片,反反復覆地看著他的字跡。生日卡里面只寫著「生日快樂」,聖誕卡里面只寫著「聖誕快樂」,這個男人,老是這麼笨拙直接又平凡真心。
她反問自己,有什麼不滿意?
除了身旁消失一個他以外,她還有什麼不滿意?
即便她問自己一百次、一千次,不論她再找什麼借口給自己,終究還是無法逃避一個早就在她心里形成許久的事實。
她愛他。
她愛上林熙然。
不知何時開始,不知何地覺悟,她愛上他,並且已經錯失掉太多機會。
「熙然,我們來喝一杯。」
她這樣說,而且很豪邁地拉開易開罐,坐下來就先灌了一口。
「妳怎麼了?」林熙然敏感地察覺到她的異樣。
「沒什麼。」又喝一口,她拿一罐遞給他。「不準你說不。」對他,難得強硬。
或許在公司又受到什麼委屈?他猶豫接過,只能這樣猜測。
默默地陪她喝著酒,他很盡職地當個傾听者。
徐又伶用雙手使勁捏扁一個鋁罐丟進袋子,才開新的一罐來喝。她氣惱自己現在居然還記起台北市政府要回收鐵鋁罐這種無聊事情!
快點醉、快點醉!
她不是要灌醉他,因為她從未看過他喝醉。或許是他總在微笑中無形化解朋友的敬酒,又或者他是千杯不醉的體質,總之,不論出席各種場合,他最後總是神智最清醒的那一個。
她更非要賭他會趁她酒後亂性。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因為她知道他絕對不會這樣做;就算她像八點檔連續劇里的女主角那樣毫無防備地醉倒,自願送上門,他也不會踫她一根手指。
因為,他是林熙然。那個該死不會動歪腦筋的遲鈍鬼!
「咚」地一聲,她把喝完的罐子放上桌,雙手用力捏緊,讓它變形縮小體積後,丟進塑料袋。
「好苦!」她皺著秀麗的眉毛,不習慣國產啤酒特有的苦澀。她最多,也只在西餐廳里品嘗過紅酒白酒。
「妳那樣喝太猛了。」他不會強勢阻止,僅是柔聲道︰「明天會頭疼。」今天可不是周末。
「沒關系。」大不了不上班,扣薪水。她喝完第五罐,月復部脹得難過,但視野里的景物卻依舊清清楚楚,包括他的輪廓,「為什麼……為什麼不會醉?」她沮喪自語。酒精濃度太低嗎?
她想醉啊!
只要醉了,她的嘴巴或許就不會再閉得那麼牢;只要醉了,可能她會月兌口叫他留下來;只要醉了,她的秘密有機會再也不是秘密。
為什麼她不會醉?她從來沒醉過,拜托就讓她醉這一次吧!
拿起第六罐啤酒,他終于按住她的手。
「用杯子喝吧,好不好?」微微一笑,他站起身走向廚房,拿了兩只杯子──是很小很小的那種,差不多就剛好一口,通常都是用來喝高粱等烈酒。
她看著他拿過她手中的啤酒罐,然後倒了那麼一點點在杯子里面,一杯給自己,一杯遞到她面前。
她瞅著那小酒杯,感覺好象小孩子在玩辦家家酒。
可惡!
三分鐘就可以灌完的啤酒,被他這樣優雅分享,要倒個二十次才會空一罐。
不管他。她拿起酒杯,一口一杯,也可以喝得很猛。
好不容易清空一罐,她捏著藍白色的鋁罐,忽然道︰
「我知道你有喜歡的明星……是一個叫邱淑貞的香港女星。」
「……嗄?」他一愣,臉頰有點紅。「誰告訴妳的?」他沒說過。
「我在你的房間里看見過錄像帶。」她記得很清楚,是他去大陸回來,找到房子,然後她來幫忙搬家的那一次。就放在嶄新的木制床頭櫃上,而且還剛好是限制級的那一部。
大卷發,穿著短裙,露出美腿。原來他會對這樣的女人停留視線。
「這……」他連耳朵都紅了。有些不好解釋那一卷錄像帶是愛開玩笑的二哥說他太清心寡欲,所以丟給他……呃,在夜晚欣賞。
兄長的這個喬遷之禮,他順手擺在家里某個角落,沒想到被她看見了。現在早就不曉得被放到哪里去。
「你喜歡她,對不對?」她問。
「誰?」他有點反應不過來。
「那個女明星。」大卷發,穿短裙,露出美腿的那個。
他輕輕一笑。
「不,我不喜歡。」他老是搞不懂那些明星的臉孔和名字,那個港星,是當時二哥不斷強調她有多美艷,他才會稍有印象。
「什麼?你不喜歡?」她轉過頭,瞪大眼望著他,「你為什麼會不喜歡?」騙人!女性雜志里面寫的,男人最愛說謊!
「因為我不認識她。」對于她有些語無倫次的問題,他仍是放輕聲解釋。
「不認識?不認識你就不會喜歡?」她覺得頭有點暈,很可能是冰飲喝太快造成的,「你只會喜歡認識的人嗎?」開始抓不住疑問重點。
「對。」而且,愈久會愈喜歡。很簡單的答案。
「你騙人……你騙人……」她想把空罐像之前那樣捏扁,卻發現手有點軟,力氣變得好小。「你根本……根本沒有喜歡的人。」不喜歡她,也不喜歡其它人,她從來沒見過他對哪個他認識的人表現出戀愛的樣子。
這個結論的邏輯好象有點不對……手不听使喚,她有些憤惱了。
忍不住甩甩頭,再抬眼,周遭東西還是沒有扭曲,直線就是直線,天花板也還是在腦袋上。
「我有啊。」他笑,像個大男孩般天真。
「你……你有……」有什麼?啊,對了。連接對談的同時,她瞬間震驚地站起身,詫道︰「你──你有喜歡的人?」情緒才激動,她頓覺一陣天旋地轉襲來,猶如嚴重貧血那樣的可怕暈眩。
腳步不穩,往後就要坐倒回沙發椅,卻被一雙膀臂給牢牢地護住。
他的味道,斷絕她所有呼吸。
茫然中,她下意識地抬起手,抓緊他的衣服,貪心感受屬于他的溫度。就像是活命需要氧氣,就像生病仰賴藥物,她真的不能沒有他。
真的。
對上他的眼楮,還是那樣柔和,她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看到什麼。
「熙然……」她摀著自己雙目,想要把她這麼多年來的愛戀全部告訴他,卻像是石頭卡在喉間,生了根,結成繭,纏繞太多繃帶,變為禁忌和封印。「我……我想休息了……」喝酒唯一的好處,大概是可以藉酒醉逃避一切現實。
「好。」扶著她,走進自己臥房。
他讓她躺好,體貼地幫她月兌掉高跟鞋,細心地蓋上棉被。
半醉半夢中,她好象感覺到他伸手拭去她藏在眼角的濕意。
「又伶,不要哭。」他溫柔的嗓音,就貼在她耳邊。
是他?是夢?
她來不及證實,就因為酒精的作用而昏睡過去。
第九章
「班長,妳有沒有喜歡的人?」
柄三的時候,在走廊上,他們班上的頭號皮蛋這樣問她。
她急著去上主要科目,不像B段班學生家政課還學做鳳梨酥。實在懶得理他幼稚的行為。
「沒有!」
很快地回答著,徐又伶抱著書包課本繞過他,準備趕到其它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