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然後……」她彷佛下定決心,掏心掏肺地挖出來講︰「我以後保護你,好不好?」
「啊?!」睜大了眼,卻不是因為受寵若驚,「妳……保護我?」
「是啊。」好像覺得這般劈頭入題太快了,難怪他听不懂。她走近他身邊,嚴肅道︰「你看你上次,都要死掉了,吐了那麼多血,真的很嚇人。」
師伯這一次受創嚴重,或許法力減去幾成,或許以後都不再有法力,又或許根本只是傷到皮毛而已。不管是哪一種結果,都不能保證沃英以後不會再被人這樣謀害啊!
她曾經質問過沃英,應該可以旁敲側擊,為什麼他非要用這種硬踫硬的方式蠻來,他回答︰「因為我討厭輸。不試試看怎麼知道結果?而且,我不信邪。」
他說這話的時候,面上還很蒼白虛弱,臥傷在床呢,但那眼里的不馴不服輸卻讓人瞧得夠清楚咋舌了。
她明白,要他承認自己會敗在最痛恨的方術之下,他絕對不肯忍耐服氣。她怎能不擔心?若是再發生個什麼萬一那該如何?
「我不要你每次都把身邊的人趕走,然後自己一個人挺身對付。」那樣太孤單,太危險了!「我不是你的弱點,我也不要當你的弱點,我有能力保護自已保護你,我是……我是……」
要怎麼說?該怎麼說才好?怎樣才能讓他明白?
想不出什麼更合適的詞匯或者理論,她只好用力道︰「我想保護你。」
沃英凝視著她的努力表達,黑眸泛柔,心中感動。
先前,他騙她失憶,就是避免這些紛擾牽扯到她,之後趕她走,也是想著為她好。雖然他推開了她,她卻是這樣不顧一切地回到他身旁,用那嬌小的身體,大剌剌地擋在他面前,準備替他承接所有,一心保他安全。
他何德何能,有此女子為他勇敢?
可他深刻明白,他已在混沌的漩渦里泥足深陷,無法抽身。
垂眸閉目思慮,再抬起,溫柔已被代換成現實——
「妳……了解妳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嗎?我在這地方已經太過久了,是不能離開的。」他不同,不能夠全身而退,在這腐爛惡臭的朝政里,他的污穢程度,恐怕一生都洗不乾淨。「一旦我走出去,我會認不得我自己,也沒有辦法找到該去的路,我只能生存在政場里,好好地扮演這個卑鄙陰險的角色、換不了人,也不能擅自下台。」他的語氣清冷,卻很明確。
別說他在黑暗里太久以致踫觸不了光明,她大概不知,若他選擇退出這出爛戲或這戰場,那麼,平衡點必徹底塌垮,將會有太多人等著要他的項上人頭。
他不會有平凡的身分,也不會有平淡的日子,這一輩子,都不會擁有。
她凝眸著他。亂掉的發稍因為汗水而黏在面頰旁邊,感覺好癢,她用手撥了開。
「所以,我才說要保護你啊。」她重復道。
他微怔,墨黑的雙眸里印著她的率真。
不厭其煩,她耐心解釋︰「我沒有要你離開或者去哪里啊……當然,如果你要跑去別的地方的話,我也會跟去保護;但是你要留在這里不走,那麼我就在這里保護你……欸,你笑什麼?不要拉我的手……你懂不懂我講的話了啊?」難、難道她說錯了什麼嗎?
為什麼他——她被動地被拉近到跟他幾乎沒有距離,總覺得心跳得好快。
看他低垂著臉在笑,以為他不相信,她趕緊補充︰「雖然——雖然我不會什麼武功劍術,而且連一點點法力都沒有,但是,我還是可以很誠心地跳舞,幫你驅邪,幫你祈福……」人說,心誠則靈,只要她很關心很關心他,神仙也會看在這份上幫幫忙吧?「你到底……在笑什麼?」得不到支持,她有些羞窘了。
她看著他,整個人傾向前,笑歪了身子,就要往她懷里倒。
他的氣息好灼人,讓她入迷。擔心自已又會沖動想抱他,她扭捏地欲退開,卻怕他岔氣或跌跤,這一遲疑,讓他抬起了手臂,環住了她的身子。
「嘎?嘎?」干什麼?「你……」
他抬眸,直視著她,「我曾想過,自己此生都不要娶妻生子,因為我不想連累他們,更不想讓他們看到我多麼地差勁。」
差勁?或許在別人眼中是這樣吧,但是,她還是要跟他站在一起……張小師看著自己的辮子被他優美的長指把玩著,悄悄決定一陣子不要洗發。
「不過……如果我能找到一個不會另眼看待我,而且能反過來保護我的人,就行了吧?」他笑,笑得好似捕抓到了什麼寶物那般揚揚得意。
她楞了好半晌。
「喔……啊……啊啊?」她會意過來,滿臉通紅。「我我……我……」結結巴巴,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好。
要命地想起他曾經說過喜歡她的話,還吻了她,耳根子簡直就要燒起來了。
她她……對了,他也對她……她其實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很可憐……
「我、我又不漂亮,我的臉很大……我不像你那麼高貴,我只是很渺小很渺小的市井百姓,我跟你完全不同——」這是他們很久以前爭執過的事情。
「妳竟會以為我這麼膚淺。」真令人傷心。他孱弱地咳了幾聲。
「你不要緊吧……嚇!」被他攔腰一抱,她登時坐倒在他腿上。「沃……」想講話,他卻把她的頭壓在肩膀上。
「我喜歡妳。」他不讓人看見他的表情,只是出聲,低醇的嗓音輕輕地︰「我喜歡妳臉大,喜歡妳不漂亮,喜歡妳不高貴,喜歡妳的渺小。我喜歡的,是張小師這個人。」而不是其它原因。
她靠在他肩上,呼吸急得快要死掉。他的懷抱好溫暖,她幾乎就要晃神醉倒……發現他頸後邊流著汗,她眨眼,看見那脖子和耳朵,如出一轍的紅。
呆了下,才忍不住笑了出來。
原來他……原來這個傲慢的男人也會緊張啊!
「妳笑什……」
听他不太愉悅地再次開口,她伸出手臂摟住他的腰,汲取他身上好聞又獨特的男子氣息,她面如火燒,笑道︰「我、我會一直跟你在一起喔。」飽含敞開的感情和深意。
他一楞,隨後也笑了。
摟著她微微搖晃著,他卻越想越不對,從柔情的溫存里拉起她,他肅穆至極。
「妳還沒說妳喜歡我。」
她像是看到鬼一樣地瞅著他。
「啊?」
「快說啊!」他堅持要听到不可。
「……啥?」
「快點。」這次轉為陰沉的威脅。
「……」
「妳究竟說是不說?」眼楮都眯起來了。
「……」
「張小師。」還拖長了語尾。
「說……說你個頭啦!」她猛地從他懷中跳起來,喊道︰「你這個死人臉,不解風情的大笨蛋!」還以為他懂了咧,平常不是很奸險嗎?重要關頭就這樣遲鈍!
「主子,表小姐來了。」一僕走來通報。
張小師聞言,欣喜地道︰「真的嗎?」她要去找華姐姐!自己很開心地就先跑去大廳了。
留下沃英一人表情黑沉蕭索,對著很想趕快退下避難的僕人道︰「拿酒來。」
他要借酒澆愁!
***
「你說,她究竟喜不喜歡我?」茅草亭里,一名爾雅的男子皺著眉。
「嗯……」面貌極其美麗的男子優雅斯文,微微而笑,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遠處正跟自已一對兒女對著鳥籠玩耍的圓臉姑娘。
「你別只是『嗯』啊!」他好煩惱,明明已經成親一年有餘,但他就是沒听過她說喜歡他。
美麗男子容姿絕倫,一笑幾乎傾城。他並沒有很快回答,只是輕輕地側著白皙的頸子,為自已和客人斟滿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