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辛苦,我也只是照著那小子說的做而已。」巴爺微笑。
「……咦?」她從手中抬起視線。
只听巴爺道︰「幾個名字都是那邢小子要離開前給的,我跟老戚只負責辦事而已……這小子挺關心咱們的,不是嗎?」他笑。
小子實在是太厲害了,居然將這里的情況模得如此透徹,本以為他只是愛裝傻所以跟人親近,不料卻在旁人完全無所覺中觀察了這麼多消息。若是問他巴爺為什麼要接受小子的意見,倒不如問他有什麼理由不接受?
如此細密的心思,真讓他臣服。再說,這姓邢的小伙子若是欲加害他們,絕對會在離寨之前的最佳時機動作,結果他沒有,那就表示至少他現在是可以相信的,這點東西他巴爺還看得出來。
祖言真有些反應不及,想到邢觀月離去之時對她說的話,她不禁又面上發熱。她真怪,這樣好怪。
「這……那真是謝謝他了。」一時間,腦子里只能擠出這句話。「對了,巴爺,不是收到消息要討論嗎?你說地形很險要的,快把地圖拿來吧。」轉移話題回到正經事。
她不知道自己心底那種浮動的情緒是什麼,好亂、好雜,纏繞得她難以月兌身。還有很多事情必須要做,沒有時間好好厘清,她得緩緩,再緩緩。
巴爺瞅著她,戚爺則望著兩人,搔了搔頭,壓根兒搞不清楚。
「去他個爸子。」他啐一聲。
又打啞謎?他不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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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您這回進宮,一定嚇死大家。」喜寶背著手,煞有其事地踱來踱去。「因為每個人都以為您死了嘛,一個死人突然出現,沒有人不會驚訝的啦,就像總管嘛!還說您是頭七亡魂歸呢……不過這也不一定,因為您太沒存在感,可能不會嚇著人,反而會被誤認為新上任的官咧……」
邢觀月一身朝服,紼袍翠玉更襯得他白淨無瑕,俊美不可方物。一點也沒被雜音影響,他只是端正地坐在椅上,垂眸靜待。
喜寶不甘寂寞︰
「主子啊,您怎麼不喝茶?人家好心端來的,雖然已經冷去……不過我說,這皇宮真漂亮,就算是偏殿,也真是金碧輝煌的緊,不管來幾次都覺得好漂亮哪……」伸出手模模大紅色的柱子,上面還有華麗到令人嘆為觀止的雕花,他暗嘖一聲,呸道︰「民脂民膏。」
回過身子,主子還是動也沒動,他受不了了!大步走到邢觀月身旁,他站在他面前叉著腰︰
「主子啊!咱們到底還要等多久?每回進宮都得等上大半天還不一定能見著皇上,為什麼您不生怒啊?」人人都說主子是只病貓,所以任著欺負,不知被講了多少壞話,主子不氣,他氣啊!
主子明明……明明比別人都還有腦袋、明明高人好幾等的!
邢觀月不言不語,雙手整齊交握,長睫依舊半垂。
「主子!」他惱叫了一聲。是主子允的,要他當小廝,要他有什麼想法都誠實地說出來,被罰他也認了!
「……我用不著生怒。」邢觀月姿勢未變,優美的唇瓣微啟︰「因為有人會幫我出氣。」
「啊?」喜寶皺著眉。這麼自私自利的地方,誰會幫他?
「你上回在宮里跟小太監打架,是不?」緩緩問道。
「那……那又怎樣?」這麼久的事了,現在還要算帳?
他半斂的美眸輕抬︰「理由呢?」
喜寶一怔,回想了想,旋即滿臉通紅。
「我……我可不是幫你!」可惡啊,主子居然連這種事情也曉得,他到底是神通還是神算?「只是看那個小太監太驕傲不順眼而已!才不是因為他說話太難听去替你抱不平的!」一急起來就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喔……」邢觀月淡淡揚起優美的嘴角。「喜寶,我一點也不生怒,因為有別人會幫我出氣的,知道麼?」好美好美的笑容。
喜寶看到他那代表得意的笑就惱,紅著臉頰走至旁邊的座位,一坐下。
「我不管你了啦!」去給人罵死好了,討厭的家伙!
才告一段落,門外就有人欲進,喜寶一瞧見來者,趕緊起身,恭敬地站到邢觀月身後。
邢觀月也站起,朝那人拱手︰「嚴大人。」
被喚嚴大人的壯年男子已有半頭白發,年紀約莫六七十。此人就是現今內閣首輔,嚴嵩。
「邢大人,別來無恙啊?」一副有禮。
邢觀月淡笑道︰「托嚴大人鴻福。」
嚴嵩掀起袍擺入座,外頭立刻有小太監進來斟上一杯熱茶。
「耳聞邢大人遭劫,嚴某甚為擔心,即使是邢大人死訊傳得滿天飛,嚴某也不甚相信,如今看來,邢大人當真是福星高照。」
嗯呸!黃鼠狼給雞拜年!喜寶在心里不屑。
「不敢當。」邢觀月跟著坐下,始終低著首。
「呵呵……」嚴嵩笑了笑,道︰「咦?邢大人今日進宮,所為何事?」
「是要面聖。」仍然有禮。
「哦?是該是該,人安全,的確該上報一聲。」不過沒經他同意,誰敢引見?嚴嵩眼神一變︰「皇上以為邢大人已死,正要翰林院擇才遞補,邢大人得趕快哪……不過,這兩日皇上在西園靜養沒上朝,怎麼沒有人通知邢大人麼?」
不是你故意讓咱們等的麼?喜寶愈听愈覺得反胃。
「這樣麼?」邢觀月依舊沒有看著對方。「多謝嚴大人告知,邢某告辭了。喜寶。」行了個簡單的禮,就要移步。
「是!」听到可以離開這像是囚牢的地方,喜寶精神都來了。
「邢大人,何故走得如此匆忙?嚴某很想和邢大人敘敘哪。」他端起茶杯啜飲。「畢竟,嚴某和邢大人的義父也是舊識啊。」抖著肩膀輕笑。
邢觀月聞言,停下步伐。
苞在後頭的喜寶差點一頭撞上,偷眼瞧著他,只見美麗的側面失去笑意,凝結的表情讓人感覺有如般霜雪冰冷,凍結人心。
只听嚴嵩道︰
「若是嚴某沒記錯的話,邢大人家鄉天災不斷,自小失去雙親,兩歲之後被帶到京城收養,得以重新開始。邢大人的義父對邢大人真是恩重如山哪!」不過,好人通常活不久的,尤其是,居然膽敢和他嚴嵩作對。
想上書彈劾他?未免太自不量力。皇上只顧著研究方術丹藥,如今朝政幾乎他一人掌控,朝廷里有多少他的同黨,和他斗?哼!
放下茶杯,他不再客氣,續道︰「我看邢大人也別見外了,你不倚靠任何一邊,就算再低調也會遭人攻擊。連沒用的戶部尚書也因為明白自己有把柄落在你手里,而教唆他人對你進行擄綁,給予警告;沒有殺了你,是因為他太猶豫怕事,擔心一發不可收拾。可惜的是,戶部尚書不僅生性膽小,還很愚笨,自以為找了該死的山賊當替死鬼就不會被聯想到,不僅一箭雙雕,更只需旁觀靜待。卻沒料你早就心里有數,反而給了你充分的時間機會和理由反擊。」他查得一清二楚,令戶部尚書入獄的密函,筆跡就是出自他手。
那囚於牢中的戶部尚書,大概到死都想不通為什麼最後是被東廠閹黨所害。
只要做個小動作,便能讓敵人完全失敗,還用不著弄髒自己的手。這是他在意邢觀月的原因,這樣的對手實在太可怕,他根本不能預料。
一大串復雜的推論讓喜寶听得眼都發直了,拼命地瞪著前面的人。
邢觀月慢慢地回身,他沒抗辯、沒解釋,甚至可以說沒听進去。僅僅微笑地問了一句︰
「令郎好嗎?」
嚴嵩眯起眼,瞧不出他的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