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地把臉埋進他胸前,她听到好大聲的心跳,不知是他的還是自己的。
「你很痛嗎?」他柔聲問道。為什麼抓著他衣服的手在顫?
「呃,啊?還好……沒有你想得那麼痛。」她滿臉通紅,雖然是她主動親近,但畢竟她還未出閣,對方又是心上人,讓她一時竟害羞起來。
都是……因為他的身體太暖太香了……
她突然好希望這一小段路變長,長到走不完,長到他會這樣一直抱著她。
她是不是太貪心了?
昨天,她幾乎用盡了一生的勇氣,他雖沒有回答她什麼,但是,他的態度卻變得不一樣了……瞧,他現在願意讓她近身了呢……
她可不可以有一些些奢望?只要像這樣拉近一些些就好,她很容易滿足的。
尉遲昭抱她回了廂房,放她坐在床上,兩人獨處一室,為避嫌,便沒有關門。
容湛語在心底嘆息他死腦筋,不過又矛盾地偏愛他這種正直。
「藥呢?」他輕語。
「啊……」她還以為自己應該是習慣了才對呀,怎麼……口水差點流下來。她趕緊低頭,免得被他見到她的痴呆樣。「在、在那里,藍色的瓶子!」隨手往櫃上一指,她偷捏了自己一把。
尉遲昭取來藥,遲疑了下,將藥瓶給她。「你自己可以嗎?」
她傻望著他那雙溫柔的眼眸,又失神了。
他的左半邊臉有好多舊疤,但是,她卻看不到那一條條劃過他頰上的痕跡,只沉溺在他溫雅的表情里……她一開始就知道了,縱使她起先看不清他的面容,縱使她頭一次在大白天以這麼近的距離和他對視,她也知道。
知道他這一雙黑色的眸瞳會是多麼、多麼地溫柔。
像水、像雲、像暖風……比她看過的任何一雙眼楮都吸引人……
「小十?」
「啊!」她清醒,很快地回神。「我行,我行的!我自己來就——」倏地,她話聲停了,睜大了眼,緊緊地瞅著他。「你︰!你剛才……叫我什麼?」
不是作夢……不是錯覺……真的不是……她有听到!
「小十……我的衣服都皺了呢。」他淡淡笑著。
容湛語沒有去理會自己老是下意識扯著他衣服的舉動,只是差點跳了起來!
「你叫我小十,你叫我小十了!」她激動極了,抓著他不放,笑得好愉快,眼眶卻有些泛紅。「我听到了,你不可以再賴再反悔,我听到了!」她勾著他的脖
子,擁抱住他,感受那曾經差一點就失去的溫暖。
「嗯。」他微熱了臉應著。體會著她激蕩的情緒,心頭一陣酸澀,溫柔地拉開她的手,用袍袖替她拭去了眼角的水痕。「是我不好,別哭。」他輕輕嘆息。
「我才不好!我騙了你……是我有錯在先,對不——」
她的話被他擺放在唇上的長指截斷。
「你別說。」他斂眉,思量許久,才緩緩抬起眼對著她。「這次換我說個故事給你听,好嗎?」見她張著大眼楮拼命點頭,他微笑。
拉過一張椅子,他坐在她面前,沉默了半晌,才低聲開口︰「你曾問過我,身子骨不好的事,還記得我怎麼回答的?我說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真的很久,久到我應該要忘卻忘不了……」
容湛語察覺到他有些異樣的神色,心中一憂,又抓著他不放了。
尉遲昭睇著她揪住出口己的衣服,他淺淺地笑,這次沒動手撥開。
「我七歲時被師父撿回來的,其實……我有一對父母,只是……只是他們不能要我。」瞅見她擔憂的眸,他的唇瓣輕柔地開啟︰「你看到了,我臉上有一塊胎記,是生來就跟著我的,算命師說這是表示禍害會降臨,我娘本來不信,可是,我七歲那年,村子里有了旱災,鬧起饑荒,於是……大家也就這樣認為了。」小村莊,迷信總是口耳相傳。
她好驚訝!他……居然主動跟她講他的過往?可是怎麼好像……她簡直不敢相信他剛才說的話。
「那是天災啊!苞你有什麼關系?何況你那時都已經七歲了,要發生早就發生了,怎能把災禍的原因賴在你身上呢!」荒謬、荒謬!
尉遲昭淡柔一笑。「那時候,真的餓死很多人,大家慌了,認為是因為我年歲越大,禍害會來得更大,所以就想拿我祭天……我爹娘被逼,為了保我,便用刀想把我的胎記刨除……這塊紅膚消失,就沒有禍害了。」
他頓了下,唇邊的淡笑有些無奈。「可是,這是天生的,我的一部分,改不了——」
他在流汗,即使他努力地想要平穩地訴說這一段可怕的往事,他手中握緊的濕汗還是穿破了表面的假象。
容湛語伸出手,輕撫他那傷痕累累的半邊頰,這些傷,不只是在臉上,也在心上。
他劇烈地顫了下,但終究沒有轉開頭。
她屏著氣息,怕自己太沖動、太快,但他的反應卻給了她鼓勵。
「很痛嗎?」她軟軟的滑女敕掌心緩慢地在他臉上移動,模著一道道他的傷痛過往、她的不舍心疼。「一定很痛吧。」她沒辦法想像,一個七歲的小男孩,居然得面對親生父母對自己刀刃相向。
冰涼的薄刀一遍又一遍地把他臉上的皮膚翻起來,痛到最後,他的神智都恍惚了,只听到娘在哭、爹也在哭,他被捉住脖子不能動,溫熱的液體從耳邊流下來,他的視線里都是紅霧,他們的表情好像都有點不正常了……
尉遲昭看著她,那一夜慘痛的記憶,不知為何,好似有些淡了。
明明,他做了長達好幾年的惡夢,想忘也忘不了,但現在……再想起,沒有驚駭,已能平心靜氣。
「不痛,已經不痛了。」他的目光鎖著她含淚的眸,慢慢地說道。「我爹娘雖然也覺得我是個不祥的孩子,但還是希望我能活……這樣,已經很夠了。他們讓我逃,叫我連夜逃走,我知道,他們只能幫我到此了。」
她的淚水滑下來,他接住,融在手中。
「我臉上的傷未愈,也沒體力,不知道跑了多久,昏倒在山上,然後就是師父路過救了我。」
「幸好你有被救,不然,我不就遇不到你了嗎?」她打趣地說,可是眼簾卻有些濕濕的。
他臉紅地笑。「那晚,我差點死去,是師父傾盡全力救我,才得以存活。因為這樣,所以我的身子一直不是很好,時常生病。」
後來師父傳他內功,一方面調理弱骨,一方面練武強身,十幾年來,他只專注內息循環,久而久之,內力便較為精純,外功則差強人意。
發現她也在流汗,他略略猶豫,微嘆息,終究是輕握住了她的小手,柔聲道︰「我……醒來後,完全不願與人接觸,都是師兄們主動,不嫌棄我,花了好幾年,我才慢慢地願意說話,才有表情。」
這些是他從師兄那邊听來的,那一段很封閉的日子,他並不太記得,感覺很像有著意識,卻是沉睡在自己的空間里。
其實,現在也是他頭一回說這麼多話。是準備敞開心胸,也是對她無悔的感情作回應。
「可是,那也僅止於你的師兄,對不對?」她也握緊他修長的手指。
「對。」他突然覺得她越來越靠近,她身上的馨香一直彌漫在空氣中,影響到他的呼吸,還是有些不習慣。稍稍坐直身,他拉開她緊迫盯人的凝視方式。「除了師門里的人,我很少下山,很少跟人認識。師門里的人是家人,好多年的相處,我慢慢接受。而你……」
「那我也跟著你十幾年!」她趕快大聲地宣告。「不只十幾年,二十年、三十年、一百年我都跟,跟到你也能接受我是家人!」怕他不相信,她站起身增加說服力,卻沒站穩,正面往他身上撲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