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企業團體之龐大,可想而知。
張邑祺站在唐氏共三十六層的辦公大樓前,氣派雄偉的大樓差點沒讓他折了脖子,更別提他現在站的寬闊廣場,他一雙早該淘汰的舊球鞋像是污了科技重鎮的地磚。
他抬起手中的名片,湊到黑框眼鏡前再三確認,質地極優的紙片上印有英文和中文的燙金字體,但不論是哪一種,都讓他覺得跟大樓上那幾個大字一樣刺眼。
地址沒錯,公司名稱沒錯,名片上寫得很詳細清楚,的的確確就是這里。
張邑祺看了眼身上稍嫌不正式的穿著,猶豫是否該先斥資買件上好的西裝再走進去。
唉!若不是他酒力太差,現在也不用站在這個跟自己毫不相搭的地方了。
想起幾日前在酒吧里闖下的禍,他忍不住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本來,他以為自己喝的是汽水,沒想到那香香甜甜的黃色液體居然是酒!等喝完一整杯下肚,他已經分不清楚東南西北,所以才會因為找不到廁所,而吐在人家身上。
等他稍微清醒後,被他抓著吐的那個人又已離去。雖然說,那個人並沒有當面怪他;雖然說,那個人自始至終都維持有禮的微笑,雖然說,那個人根本沒有叫他賠償那看起來就知道很貴的衣服的洗衣費,但是,他從小到大所學的生活倫理和基本常識告訴他,做錯事就要跟人道歉,弄壞了人家東西就要賠錢。
他知道那個人好像是酒吧的常客,所以他跟酒吧的大胡子老板詢問,果然拿到了他的名片……但他不曉得,當時為何老板好像一直看著他在偷笑些什麼?
呃……是他有什麼地方怪怪的嗎?張邑祺再次低頭看著身上一貫的白襯衫和深色長褲,外加一個松垮垮的灰色背包,對照眼前雄偉豪華的大廈,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遲疑良久,他決定還是先去找那個人,把事情解決了再說。
既已決定,他就朝著挑高的大廳走去。誰料,一進入眼簾的典雅裝潢,讓他問了神——
啊,這就是所謂的國際公司啊,看起來就覺得很有錢哩……他看著快被他捏爛的名片,上面寫著「集團總經理唐沐頤」。
總經理呢……這個人一定很有錢很有錢,如果他是個大方的有錢人,應該就不會太為難他了…應該很大方沒錯吧!畢竟,那天他吐在他身上,他一點也沒責怪他。
張邑祺樂觀地想著,直到被櫃台小姐柔軟的嗓音喚回。
「先生,請問你有什麼事?」專業的櫃台小姐一眼就看出他不是來洽公的,于是便親切地開口詢問。
真不愧是大公司大企業,連櫃台小姐都這麼有禮貌且美麗。張邑祺習慣性地避對方的視線,將頭略微壓低。
他露出一抹生疏的笑,不起眼的面頰上登時出現兩個酒窩。「……請問唐沐頤先生在嗎?」
癟台小姐眨了眨水漾的大眼,有那麼一瞬覺得眼前這個看起來毫不出色的青年似乎……十分可愛。
像是一種感覺,他整個人給予對方一種極好相處的親近感。
癟始小姐也跟著他不自覺地綻出一抹誠摯的微笑。「你找總經理,請問有預約嗎?」
啊?「要預……預約嗎?」他瞠大單眼皮的眸。
是啊,見這種大企業里的大人物,理所當然得要排時間預約吧!他們一定是很忙很忙的。張邑祺發現自己太粗心了。
癟台小姐拿出專業的態度。「不要緊,我幫你詢問一下,請稍等好嗎?」語畢,就拿起電話撥內線,說了幾句話後才掛斷,「總經理他現在不在座位上,你可以改日再來訪,或者說你要稍等一下?」
「呃,我……」他正想說他可以等,眼角的余光就看到電梯里走出幾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其中一個走在前面、身材高瘦的男子,那顯眼的俊美絕倫、舉手投足間散發的優雅氣質,更是讓人完全無法忽略。
張邑祺微微愣住。其實他並不太記得唐沐頤的長相,畢竟他當時醉得頭昏眼花,不過那一雙宛若可以勾魂攝魄的美麗眼眸,他倒是有點印象……就像那名男子一樣。
仿佛響應他似的,唐沐頤抬起眼,兩人的視線不期然地交會,張邑祺下意識地誠懇微笑,而後才又垂首轉避相會的目光。
唐沐頤先是微怔,然後與隨行的幾個高級主管低聲說了幾句話,跟著就走向櫃台。
「總經理。」櫃台小姐看見老板走近,有禮貌地喚著,「總經理,這位先生說要找您。」她沒因為看傻了頭兒的美貌而遺忘杵在面前的張邑祺。
她的話讓張邑祺知道自己並沒認錯人。他開始緊張起來。
「嗯。」唐沐頤停下修長的雙腿,連站立的姿勢都完美得令人屏息。
好眼熟……他毫不忌諱地打量起來。剛剛就是因為覺得這個人似曾相識才走過來瞧瞧的,不過,這種看過即忘的長相他怎麼會有印象?唐沐頤不自覺懷疑起自己的異常。
一向不習慣旁人眼光的張邑祺,在他毫不遮掩的注視下顯得有些窘迫。
他只好先開口自我介紹︰「你好,我姓張,張邑祺。」
「找我有什麼事?」咦?這種毫無特色的嗓音好像在哪里听過……那個令他終生難忘的「特殊經驗」……
「我……我們前幾天在酒吧里見過。」
啊……啊啊!是那株壁草!那個吐了他全身的該死家伙!唐沐頤差點沒跳起來。
「我想起來了!」他幾乎是從牙縫當中出聲。哼哼,他沒找上門,人家倒先來送死了!
幸好他還認得他,張邑祺微微放心。
「我是想找你……」他本來想,萬一對方根本不知道他是誰就糟了。
「等等。」唐沐頤做一個中斷的手勢,「你跟我來。」
這種「丑事」還是關起門來說的好。他走向一樓的待客室,示意張邑祺跟著。
張邑祺移步前不忘給櫃台小姐一個感謝的笑。
唐沐頤推開雕花的沉重木門,等兩人都進入後才關起。他隨意地找了個位子坐下,也不招呼對方,修長的手指支著額。
「請問你有何貴干?」他低沉的悅耳磁嗓回蕩在偌大的待客室里。
連手腳都不知該放哪好的張邑祺,根本沒察覺唐沐頤刻意地忽視,他只是很不習慣跟不熟識的人單獨相處。
「我是來……來跟你道歉的。?他一向口拙。「那天做出這麼失禮的事,實在很抱歉。」以行動來表達出誠意,他深深一鞠躬。
「喔……原來你是來說這個。」唐沐頤挑眉。
「我也會賠償的。」張邑祺說出此行另一個重點。道歉後是賠錢,這是他來訪的目的。
「賠償?」原來不只是來口頭上說句對不起而已,他還想支付他的損失?唐沐頤忍不住又將他從頭到尾打量一次,「你知道你要賠多少錢嗎?」
這小子智障啊!干嗎自己送上門作這種聖人都懶得做的事?唐沐頤撞破頭也想不通。
「不……不知道。」是啊,他根本什麼也不知道,只是覺得要負起責任而巳。
「那請問你……」
「西裝一整套三十六萬元整,不得單買外套;皮鞋一雙兩萬八千元整,需提早訂做,總共是台幣三十八萬八千元,我算你三十萬,你要付現、轉賬,還是開支票?」疊起長腿,唐沐頤邪魅的神色帶著嘲諷,他篤定他沒那麼多錢。
雖然說早有心理準備,但听到真正的價錢,張邑祺還是不免咋舌這種有錢人才穿得起的服飾。像他,襯衫三件兩百五,長褲也等到特價時才買的,球鞋兩年沒換過,全身上下加起來一千元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