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寒正在收拾垂釣工具和兩條活蹦亂跳的鯽魚。無意中側首,一個身影進入了視野中。
他直起高大的身軀,眯起眼看著細小的人影在不斷變大。
穿得花里胡哨的探戈小心翼翼地穿過羊腸小道般的鄉野,原本左擺右搖的走姿變成了一搖三晃,猶如風吹楊柳。他拿著一塊絲絹在臉前不停地扇著風,嘴里半嗔半罵。
當他費力地抬起頭,望見面無表情地站在河邊的閻寒,無神的眼楮陡然發出亮光。
「閻先生,原來你真的在這里!」他歡喜地打招呼,加快腳步,用腰肢的力度帶動雙腳,如此高難度的動作,卻被他做得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閻寒的嘴角稍微抽動了一下,不知是禮貌的敷衍,還是發怒的預兆。
探戈揮動著蓮花指,挪著婀娜的步伐,彈指間已拿出錄音機,走到閻寒面前,像狗仔隊似的興奮地發問。
「閻先生,我想問問,當你從你老婆手里接過50元的女乃爸工資的那一瞬間,你有什麼感覺?」他特意在說「50元」和「女乃爸工資」時加重語氣。
閻寒處之泰然,更確切地說,應該是處變不驚。他的目光僅僅停留在他興奮、嘲諷的臉上一會兒,然後掠過他的頭頂,望向遠處,突然變得興味起來。
「當然,你有權對此保持沉默。」探戈理解地點點頭,對他的無動于衷不以為意,換了個話題,「我已經為你物色了一個最頂尖的女模特,和你一起參與‘感覺6’的拍攝,你們兩人合作,一定天下無敵!以後,希望我們能繼續合作下去。」他笑嘻嘻地道,充滿期待、渴望地看著眼前的美男。
「不會有第二次。」閻寒淡淡聲明。
「你想想,可以獲得國際頂級模特兒公司的合約一份,為各大著名雜志拍照片專輯,為名牌時裝以及相關系列的產品做代言人,這是很多人奢望不到的事,難道你不希望成為有品質的男人嗎?」探戈繼續喋喋不休,「一身有品質的著裝、一座有品質的居所、一輛有品質的座駕、一個有品質的女人,是天下男人的心底定律。當然,很多男人會要求不止一個女人。看看你現在,衣服,你老婆的;房子,你老婆的;車子,你老婆的。」
閻寒自然听出探戈的弦外之音,暗示自己是被女人包養的小白臉。但是,他沒有說話,不以為然,也無意繼續。他眯起眼望向遠處,面無表情的臉上浮出一抹錯覺似的笑容。
「你在看什麼?」探戈奇怪地問。
閻寒淡淡望回他,好心地開口︰「你後面有頭公牛。」
「那又怎樣?」他頭也不回,語氣很是不以為意,處變不驚的本領比閻寒有過之而無不及。
「是不怎樣。」閻寒勾起薄唇,微微笑道,「只是……」他欲言又止,有趣地望望遠處蠢蠢欲動的公牛。
「只是什麼?」他好奇地問。
閻寒又淡淡望回他,「只是,你穿得大紅大紫搖來晃去……」
話語剛落,探戈整個人僵成了冰棍,然後很緩慢很緩慢地回頭,與不遠處的公牛的視線交匯在空中。
一時間,一切盡在不言中。
三秒鐘後,某個紅影一躥而起,以百米沖刺之勢展開生死時速的逃亡。
「救命啊——」
閻寒憐憫地瞥了下遠處,隨即聳聳肩,轉身朝房子走去。
听見慘叫聲,殷然牽著孩子們走出來。
「怎麼呢?」她迷惑地環顧四周。
「沒什麼。」閻寒用高大的身軀擋住她和孩子們的視線,氣定神閑地回答。
「可是我听見叫聲。」殷然不信。
「我也听到了。」熠兒抬起小腦袋,快樂地道,「好像是那個叔叔在叫。」
「那是因為叔叔非常非常地開心!」筠筠也愉快地說著,她仍記得爸爸在迪斯尼樂園同他們說過的話。
「哪個叔叔?」殷然一頭霧水。
「是探戈。」閻寒如實回答,伸手輕輕扳過她的身子,擁著她走回屋子。
遠處的景象,實在是妻兒不宜。
第8章(2)
在閻寒往返巴黎和紐約拍「感覺6」廣告的期間,殷然去劍橋上MBA的課程。
她參加的是半月兌產班,邊讀書邊工作,這意味著她必須付出比常人更多的代價。辛苦對她來說,並不是問題,再苦的日子,她都熬過來了。
這天,她坐船從英國趕回巴黎。
越過幾個街口,再轉向一條卵石路,看到一塊從牆上伸出的中文掛牌。無意中望過去,她陡然停下腳步,驚詫地望著里面一幕。
玻璃窗內,一個高大的男人正在幫一個老者忙一些廚活,兩個漂亮的小女圭女圭則乖乖地坐在餐桌旁堆積木。一個年輕女子陪在一旁,和孩子們有說有笑,但目光卻不時地落至俊帥的男人身上。酡紅微醉的表情,如小女人般,千嬌百媚。
殷然靜靜地走進去。
「然兒……」身著圍裙、手戴膠套的男人停止手中的活,愕然地看著赫然出現的殷然,他似乎有點難為情,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剛下車。」她淡淡道,避開他的注視,將撲上來的孩子們擁入懷中。
她神情疲憊,即使面對孩子們,也笑得力不從心。她站起身來,牽著孩子們走出中餐廳。
閻寒急忙月兌下圍裙和手套,向老者打了聲招呼,追了出去。
這一晚,殷然沒問原因,閻寒也未主動解釋。
接下來的日子,殷然下班回來,好幾次撞見閻寒帶孩子們去那家中餐館,免費為老板做一些廚活。
這一天,孩子們蓬頭垢面地回到家。殷然站在客廳,麻木的目光中帶著某種痛苦。
「你要去找那個女人是你的事,為什麼要把我的孩子帶去?」她的聲音充滿了冰冷,還有微微的顫抖,漂亮的眼楮有些濕潤,「要是你敢搶走我的孩子,我就跟你沒完!」
閻寒呆若木雞地望著眼前怒發沖冠的小女人,第一次看她這麼、這麼……潑辣!
「我不會分開你和孩子們。」他開口,語氣溫柔卻堅決。
一股酸澀的滋味哽住了她的喉嚨,眼眶熱熱的。他對她前部分的質問沒有作任何辯解,那就是默認了,默認他喜歡那個女人。她內心的激動不但沒有平息下來,反而讓醋意和悲哀將心中的怒火燃燒得更旺盛。
「要是他們受傷了,你賠得起嗎?」
這句話是憤怒的、悲哀的,卻是那麼可愛。是的,賠不起,連輕微的傷害,都經受不起。他知道她愛孩子們更勝于自己的生命,但她又是否知道,他愛她和孩子們有多深?
深邃的藍黑眼眸里,瞬間閃過一絲受傷的情緒。他沒有辯解,僵硬著身軀,緩緩走進了房間。
「媽媽,你為什麼要罵Papa?」孩子們維護地問道。
殷然蹲,含淚笑道︰「因為他帶你們去了不該去的地方。」
「Papa只是帶我們去那個煮飯的地方。那個老伯伯說,Papa是為了給媽媽做好吃的飯,才去那里學做飯的。媽媽不喜歡Papa做的飯嗎?」
憂傷無力的身子陡然僵住,仿佛被某樣東西狠狠擊中了靈魂。
「媽媽。」熠兒扯扯她的衣袖,喚回她的神志,「Papa受傷了。」
「受傷?!」攬在孩子們身上的手猛地一緊。
「媽媽,疼!」筠筠皺著小臉嚷道。
殷然急忙松手,「對不起,是媽媽不好。」她既是歉意又是心疼,更是心焦,「Papa怎麼受傷的?」
熠兒微垂著小腦袋,嘴兒囁嚅道︰「我們用棍子去敲打門上面的牌子,牌子掉下來,Papa抱住我們,牌子掉在Papa背上,可是Papa不要我們告訴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