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戶頭里的錢是她辛辛苦苦賺來預備支付大學學費和生活費的,但是錢可以再賺,大學也可以晚一年去讀,一旦她真被阿……不,他再也沒有資格讓她稱他一聲爸了,若她真被賣到賭場或酒店,她的一生便就此完了。
她絕不要她的人生因投錯胎而毀掉,就這一次,最後一次,她與他再毫無瓜葛。
「兩百五十二萬。」周巽緩緩地啟唇。
葉紫雙唇微張,發不出任何聲音。
兩……兩百五十二萬?
「哈……哈哈……」她終於忍不住歇斯底里的笑了起來。
兩百五十二萬?她戶頭里連十二萬都不到,去哪兒生出兩百五十二萬來替他還債?難怪他會將她賣了,因為除此之外,的確再無任何辦法可以償還這筆對他們來說是天大數目的賭債。
從來都沒想過,原來她竟這麼值錢,兩百五十二萬……
「是否我跟你們走,這筆債務便從此一筆勾消?」倏然止住蒼涼淒然的笑聲,葉紫木然地看著眼前的周巽。
「這要看你有沒有那個價值。」
「如果沒有呢?」
「賤價出讓,至於剩下未還的債務,我們自然會有催討的方法。」周巽說著冷冷低頭瞄了一眼葉國兆完整無傷的左手,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葉國兆趕緊將左手藏到身後。
「我並不值那麼多錢。」她緩緩地道。
「阿紫!」葉國兆不掩驚懼的大叫。她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想放任他這個父親被人打死而不理?
「但是一旦今天我跟你們走之後,不管我值不頂那些錢,這筆債務都得一筆勾消。」葉紫平靜的將剩下的話說完。
葉國兆听了一陣喜出望外,但周巽接下來說的話,又讓他的笑臉在一瞬間垮了下來。
「你並沒有資格和我們談條件。」
「那麼你們又有什麼資格將他所欠的賭債強加在我身上,要我代替償還?」她表情不變的緩聲問他。
「他是你爸爸。」
木然的神情突然綻出一抹諷刺的笑,葉紫不疾不徐的開口。
「除了賭博欠債要錢才會出現在家人面前的男人,我不知道他有什麼資格說他是我爸爸。」
「阿紫!你在說什麼?」葉國兆愕然的叫道。
「況且即使他是我爸又如何,我已經滿十八歲了不是嗎?」未理會葉國兆在一旁震驚的叫聲,她繼續說︰「除了我自己外,誰也沒有資格逼迫我做任何我不想做的事。」
「你這個不孝女!」沒想到她竟會說出這種話,葉國兆怒不可遏的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葉紫的臉被打得偏向一方,白皙的臉頰上多了五指紅印。眼淚迸出她眼眶,但她已分不清楚是因為臉頰上傳來的疼痛,抑或是——心痛。
「做什麼?」周巽攫住葉國兆高揚在半空中的手,冷然一喝。
「這個不孝女,我要打死她!」他怒極的大吼。
像是突然听到了什麼笑話,葉紫忍不住輕笑出聲。她抬起頭,看著怒氣沖沖的葉國兆,「這就是你對我的評語,不孝女?」
「我有麻煩,你不想辦法幫我,還想跟我撇得一乾二淨,你不是不孝女是什麼?」他怒聲道。
「你有麻煩時,我有哪一次沒幫你?說是麻煩,還不都是沒錢還賭債?我只是一個高中女學生,除了要賺錢養活自己和繳交學費外,三不五時還得替你還債,難道我這樣做還不夠孝順嗎?」她細聲的話語中飽含極度不滿的指控。
「要是孝順,這事你就不會置之不理!」葉國兆仍理直氣壯,毫無悔意。
「所以,你今天是鐵了心要把我賣掉抵債?」
「沒錯!」
「好。」
葉國兆愕然的看著女兒。
「我賣,」她絕然的答應,「但是一旦你今天將我賣了,我將永遠不再是你的女兒,不管你以後發生任何事,缺錢用、被債權人追討而走投無路都跟我無關,因為你已經將我賣給別人。」
看著女兒臉上冷然有如陌生人的神情,葉國兆感覺到心慌。他伸手想拉女兒的手,卻被她冷漠的避開。
「阿紫……」
「走吧,隨你們要帶我到哪。」葉紫朝站在她面前的周巽道,從此刻起她不再屬於自己。
周巽看了她一眼,一聲不吭的轉身踱離,她跟進。
「阿紫!」葉國兆心慌的出聲叫喚。
她沒有回頭,腳步也沒有遲疑,絕然的遠離。
***周巽面無表情的坐在車後座,身旁是從離開公寓後,即沉默不語猶如一尊木頭女圭女圭的葉紫。
車內一片靜默,他冷凝的目光雖始終凝視著車窗外,心里卻遏止不住的想著關於身旁的女孩。
阿紫,葉國兆是這麼叫她的,那麼她的全名叫什麼呢?姓葉,名字中肯定有個紫字,所以她的名字可能是葉紫X或葉X紫,或者更簡單的跟他一樣,名字只有兩個字,就叫葉紫?
葉紫葉紫葉紫,若念快一點的話,簡直就像葉子。
葉子?滿可愛的名字,就跟她的人一樣……
周巽一怔,濃眉緊接著一皺。
可愛?他怎麼會有這種……莫名其妙?可笑?突發奇想?或神經病發作的想法呢?他從不曾對任何一個女生有什麼特殊感覺,怎麼會有「可愛」這種無用的詞匯突然出現在他百忙的思緒中?
百忙?
不是他愛夸大,而是他真的很忙。
除了忙學校的課業,準備二技聯考——這是媽媽的期望之外,他還得兼顧自己的願望,成為一個有錢有勢,不管在黑道白道都吃得開的人物。所以離開媽媽,離開台北到南部讀書,他也加入幫派,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嘍羅,爬到今天能待在岩哥身邊,成為他重視並信任的下屬之一。
別以為這很簡單,岩哥生性多疑而殘忍,能獲得他重視信任的人不出五人,而他卻是其中入幫資歷最淺且最年輕的人,所以可想而知,他所付出的心力與代價有多少。
不過他一點也不以為意,畢竟想要出頭就得有所付出;想要高人一等,就得先吃得了苦耐得了操。
十歲前,他就已經領悟到法律根本保護不了善良百姓、弱勢族群,只會讓那些仗勢欺人的混帳逍遙法外。於是他發誓他一定要高人一等,然後管盡一切法律管不著的事。
將近五年的時間,他的爬升速度在幫中兄弟看來,幾乎可以說是人人稱羨,但是他還是覺得太慢了,他必須更努力爬得更高才行。因為現在的他雖然地位提升,但是跟當初剛進幫中當一名小嘍羅並無太大不同,依然只能听命行事,否則他不會連一個可憐的女生都救不了。
連自己的女兒都拿來賣,更何況她還為父親付出了那麼多!
葉國兆真是個人渣,早知道他就不只是刺穿他的手心、絞斷幾根手筋這麼簡單,而是將他的右手掌整個給削下來。去!
「咦?是岩哥。」前方開車的大毛突然開口。
「在哪?」周巽視線由窗外轉向前座的大毛。
「那邊。」大毛伸手指向對面馬路。
周巽隨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李岩獨自站在電線桿下抽煙,煙頭在他每次抽吸間,紅光爍爍的忽明忽滅。
「怎麼只有岩哥一人,標哥他們呢?」坐在副駕駛座的阿撇皺眉道。
除了在自己地盤上,岩哥向來不讓自己落單,因為他的敵人實在太多了,這是眾所皆知的,怎麼今晚……
「大毛,把車靠路邊停一下。」周巽倏然開口。
大毛照做。
「我過去看看,你們在車上等我。」他下車穿越馬路朝李岩的所在位置走去。
接著,誰也沒有注意到事情是怎麼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