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躺在他懷里的四歲小娃,也早已經睡得沉沉穩穩。
在這個夜晚之後,食髓知味的她竟然在每個夜晚趁著大家都睡著時,又抱著洋女圭女圭偷偷模模跑到他房里和他「蓋棉被純聊天」,吵著要他說故事給她听,她才肯乖乖睡覺。
第二晚,他為她說了個「三只小豬與大野狼」的故事;第三晚,他說了個「七只小羊與大野狼」的故事;第四晚,他說的是「小紅帽與大野狼」的故事,不過這個故事未說完,她卻開始埋怨,「哎喲,怎麼听來听去都是大野狼啊?它為什麼要軋這麼多部呢?很缺錢嗎?」
殷昊無言又無力,因為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大野狼在童話故事書里的出現次數會這麼頻繁。更讓他無奈的是,後來不管他說什麼故事,她不是嫌他淨說些老掉牙、沒創意的故事,就是破壞整個故事的美感。
她說睡美人一定有口臭,所以才會在經過一百年以後,好不容易有王子願意吻醒她,而這個王子會吻睡美人,其實是因為王子的口臭比睡美人更可怕。
她說灰姑娘有香港腳,所以她穿過的玻璃鞋沒人敢穿,王子才會順利找到她,然後和她結婚。
她說天鵝小姐和鴨子先生一定有發生什麼不可告人的奸……喔,堅定的感情,所以後來才會生出丑小鴨。
她說、她說、她說……
就這樣,每個深夜他總是被她吵醒,接著,他帶著濃濃的困意為她說床邊故事,然後她開始天馬行空地把美好的童話變成可怕的童話,直到兩人沉沉睡去為止。
一個個夜晚,一個個故事,建立起一個四歲小娃與十一歲老男生「蓋棉被純聊天」的深厚情誼。
第二章
四年後
十五歲的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青春期的變化將殷昊的身高拉到一百七十五公分。碩長的身子、俊秀的長相,加上優異的成績,讓他成為校園中的風雲人物。
每次的期中考,他總是全年級第一,作文、演講……等等的比賽就像是特別為他量身訂作的,只有他有辦法坐上第一名的位子.他的風采讓全校老師贊許,讓女同學們愛慕。
上完了學校的假日加強班課程,他拎著背包,踏進聖凱薩琳之家。頭上的太陽毒辣辣,在他的額上、背上曬出薄薄汗水,卻無損他干淨秀氣的外表,反倒為他增添了些許成熟味,有大男孩的模樣了。
他經過鍛造大門,踩過前方庭園,經過教會,繞著育院幼旁的小徑,走到後方的菜園。
這菜園原是一片長滿雜草的空地,後來在廚房媽媽的構思下,決定把它整理成菜園。
這菜園里架了絲瓜藤。絲瓜藤下種了一些小白菜、青江菜、地瓜、辣椒、番茄、蔥、九層塔……等等。
這里的院童每天都得來幫忙澆水、拔拔雜草。天氣要是熱了,他們也喜歡搬張凳子,坐在絲瓜藤下吹吹風、消消暑氣。
長手長腳的他略彎子,走進絲瓜藤架下。
炳,遠遠地,他就瞧見他想見的那個小人兒蹲在那端忙碌著。
四年了,四年的時間把他的心緊緊地系在她身上。縱然她現在也不過才八歲,卻足以左右他的情緒。她笑,他跟著快樂;她哭,他亦不好受。
四年來,每個夜晚她總是趁著大家熟睡時,偷偷模進他房里,偷偷爬上他的床,偷偷與他共眠。一開始他只覺得她可愛,抱著香香軟軟的她睡覺似乎還不賴,後來他漸漸習慣擁她而眠,卻也慢慢發現他苦了自己。
男生嘛,生理構造畢竟不同于女生,加上正值青春期的男生對異性難免存有好奇心。有時盯著她白女敕可愛的隻果臉,會有一種想把她揉進自己骨子里的念頭。
不過,也僅是偶爾想想而已,他不是變態,當然不會對一個八歲的孩子動手。再說,他面對的還是自己喜歡的人,更不可能做出傷害她的事。
于是,他時常在她睡沉後,偷偷翻身下床去睡地板,隔日清晨她尚未清醒時,再起來將她抱回她的寢室,以免被修女們或是其他院童發現他倆同睡一床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很寵她,寵得有些過火,不過無妨,他就是喜歡寵她的感覺。十五歲談喜歡似乎早了點,對象還是個八歲的孩子,這種事講出去十成十會被大家論定他是變態。但他就是喜歡她,喜歡到早已決定要等待她長大。
「深深!」走到她身後,他看著她那雙沾滿泥土的胖手。
彎身撥土的胖身子聞聲,一個轉首,抬瞼仰望他,「老頭子,你回來啦!」她笑得雙眼彎彎,直盯背光的他。
老頭子愈來愈好看喔,像現在他的身後有著一圈光,看起來像王子呢!
「是呀,我下課回來了。」他也笑得雙眼彎彎。這深深喔。真是被他寵壞了,從一開始的老男生,到後來她干脆喊他老頭子,怎麼樣也不肯喊一聲他的名。
「你又在種什麼了?」殷昊蹲來,與她同個高度。
「木瓜。」
「木瓜?」木瓜種在絲瓜藤下……好像怪怪的,將來要真長成木瓜樹,不就和絲瓜藤打架?
「對啊,午飯的水果是木瓜啊,我覺得好好吃,就去廚房垃圾桶里把木瓜籽找出來種,這樣以後就有免費的木瓜可以吃。」小肥手壓壓土後,拿起一旁的灑水器,在埋著木瓜籽的那片土壤上淋水。
殷昊瞧她一臉認真,低聲笑了笑。這個深深啊,實在笨得可愛,老以為只要把食物的殼啊、籽啊埋進土里,就會長出那種食物來。
像有一回,她吃了蝦子後,竟然把所有的蝦殼全數收集起來,拿到這里埋。問她為什麼要埋蝦殼?她說把蝦殼種進土里,以後就會長出蝦子。當下,笑壞了他。
後來,為了不讓被她埋在土里的蝦殼腐爛發臭,他偷偷趁她沒注意時,把所有的蝦殼翻出來丟掉。此後,他就時常為她善後這類的事情。她埋,他翻出來。
「笑什麼笑?」圓目一瞪,很不滿。「等木瓜長出來,你就不要吃。」
「好好好,我不笑。」止住笑意,揉揉她的頭。然後站起身,也一道把她拉起。他拍拍她發上、衣上不小心沾染的泥土,「走吧,太陽大,別曬太久,免得中暑。」
不介意她雙手的土,他牽著她,慢慢在絲瓜藤下走著。
「深深……」殷昊又喚她的名。他喜歡她的名,有事沒事就愛喊著。
「老頭子……」嘿嘿,要喊大家一起喊。
「有沒有想過長大後離開這里時,要怎麼辦?」他後來听永惠媽媽說她的雙親死于一場車禍意外,社會局的社工才會把成為孤兒的她送來這里。
「啊?」她抬起疑惑的小臉。
「你听不懂啊?沒關系。」八歲的孩子大概不會想這麼遠吧?「我換個方式問好了。你喜不喜歡我?」
「喜歡啊,深深喜歡老頭子喔,很喜歡、很喜歡,天下無敵的喜歡。」她答得毫不遲疑。
「那你長大後,當我的新娘子好不好?我會買一片很大的空地給你,你想種什麼都可以喔!」天下無敵?她的答案讓他暗自竊喜。所謂「打鐵要趁熱」,他開始誘哄她。
「真的嗎?我想種什麼都可以嗎?」小臉發亮。
「真的,我不騙你.」
「好哇好哇,長大以後,我要當你的新娘子。」
「那我們打勾勾!」哈哈,拐到了,他樂得嘴唇都快咧到後腦去啦!
「嗯嗯嗯,打勾勾。」伸出胖指頭,和他的修長手指勾了勾,外加拇指互印。「深深是老頭子的新娘子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