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閻明,你听我說,我……其實我……」古紹全欲言又止,說了半天還是說不出關於他得血癌、邵荃離開他……任何的實情,直到當他低頭看到自己帶著手套的雙手,這才伸手緩緩的將右手套剝下。
「大哥,你到底……」見他猶豫不決,閻明按捺不住的開口,聲音卻立時止於驚見他手背上那片駭人的瘀青,「你的手……」閻明控制不住的低吼,「是誰,是誰這麼大膽敢傷害你,是誰?」
「這個瘀血是我自己弄的。」古紹全輕撫著青黑的手背搖頭說。
「大哥?」
「閻明,『鷹幫』以後就交給你了。」他拿下墨鏡,直視著閻明中肯的說,「二十七分堂中,除了彭葉黃張陳五人野心大,可能會伺機而動的找你麻煩之外,其餘的應該都會完全臣服、听從你的指示,所以你當上幫置瘁,要特別注意……」
「大哥,『鷹幫』的幫主是你不是我,你跟我說這些做甚麼,到底發生了甚麼事,你不要再隱瞞了行嗎?」閻明霍然一把攫住迸紹全肩頭,緊緊的盯著古紹全的眼楮硬聲叫道,他真的愈來愈感到不安了!
「我得了血癌。他絕不許癌癥連番奪走他在世上唯一在意的兩個人,要不是古氏父子,他閻明現在只是一個被父母遺棄、被老天放棄、被世人唾棄的人渣,沒有人會在意他的生死存活,說不定連死了都沒有一個葬身之地。但是古氏父子卻給了他一切,親情、友情,精神上的、物質上的,他們讓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個人,而不是一具沒有靈魂,活著只為等死的行尸走肉──他絕不會議大哥死的!
「閻明,我不想死在病床上。」古紹全緩緩的撥開他的手說。
「誰說你會死的?我們到醫院去是為了治病,不是去送死的,誰說你會死在病床上的?」閻明眼楮微紅,激動的朝他咆哮道。
「閻明……」
「我會叫醫生醫好你的,大哥。」他咬牙立誓,「倘若他們敢讓你出那麼一點差錯的話,我會要他們陪葬的!」
看著閻明,古紹全感動得幾乎要落淚,但他卻只是發出兩聲刺耳的乾笑聲,然後笑著對閻明揶揄道︰「拜托,你甚麼時候變得這麼心了,閻明?而且就算真要幫我找陪葬,那至少也要找個女人吧?我才不要一個渾身藥味的臭男人陪葬呢」
「大哥……」
「閻明,答應我,別讓任何人知道我生病的事。」他突然改變語調,以無比嚴肅與正經的口氣對閻明說。
閻明甚麼話也沒說,只是問︰「荃姊她知道嗎?」
緩緩將墨鏡戴回到臉上,古紹全遮住了閻明那寥寥數個字所帶給他的痛楚,荃姊她知道嗎?小荃……如果昨晚她知道了他得到癌癥就快死的事實,她會為他留下來嗎?她會為他擔憂,露出如閻明臉上關懷的表情嗎?不,他不會讓她知道的,他不要她的同情,也不願利用生病這藉口將她留在身邊,尤其他明知自己再也活不了多久了。小荃,他此生唯一所愛。
「大哥,荃姊她……」
「她甚麼都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他以冷峻無情的聲音打斷閻明道,「閻明,邵荃和我在一起全都是為了還她爸欠我的債,至今她陪了我三年,欠我的債也算一筆勾消了,從今以後我和她再無任何瓜葛,你听到了嗎?」
「大哥……」
「走吧!你不是要陪我到醫院嗎?」古紹全斷然說道,隨即也不管閻明還有話要說,便率先轉身走出會議廳。
閻明皺著眉闔上張開的嘴巴,抿著唇大步跟上古紹全。不過在他心中卻早已有了打算……
※※※
待在旅館內等待高哲,邵荃呆若木雞的坐在梳妝台前望著自己,她完全感受不到自己在想甚麼,而臉上空白的表情亦不肯顯露一點她現有的感覺,她只覺得自己好像飄浮在構不著地的半空中,飄呀飄的,不知道要飄到哪。
空白的表情,為甚麼她的表情會是空白的呢?離開古紹全準備嫁給高哲,她的幸福已經是伸手可及了,為甚麼她的表情沒有喜悅只有空白呢?
蒼白……不!其實並非完全蒼白,由鏡中,她明顯的看到自己臉頰上的紅腫與嘴唇上的紅腫,她伸手輕觸那蒼白臉上的兩道紅,一個是被他打來的,一個卻是被他親來的,而縈回在她四周的,殘留在她身上的則全是他的味道,古紹全……昨晚的他好粗暴卻又好溫柔,明明氣得恨不得殺了她,卻為甚麼還要溫柔的親吻她紅腫的臉頰,感覺就好像是在向她道歉他打了她一樣,那樣溫柔、呵護、不忍與抱歉……不,她不能再想他了高哲就快要來接她了,從此他們倆可以過著快樂幸福的日子,再也沒大人可以阻撓她的幸福了。淚水滑下她的臉頰,驚顫了她整個人,這到底……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甚麼?
她望著鏡中流著淚,一臉哀慟莫名的自己無聲的問,為甚麼?為甚麼離開他之後,她的思緒總是不停的縈繞在他身上,為甚麼她快樂不起來,笑不出來?笑呀、笑呀,邵荃,你笑呀!她想強迫自己笑,結果從微啟的雙唇間溢出的卻是嗚咽聲。
「為甚麼?嗚……為甚麼?」她整個人趴在梳妝台上,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出聲。
一直以來,她始終不願承認古紹全對她來說有著特別的意義,然而一旦離開了他,所有壓抑在心中不願承認的感覺,卻如驚濤駭浪般的直想將她淹沒。為甚麼會這麼難過,為甚麼會淚流不止,他對她來說到底是甚麼?為甚麼離開他會讓她這麼痛苦?
心痛,是這種感覺嗎?就像她現在這般痛心疾首的感覺嗎?不該的,她怎麼可能為了離開他而心痛,她愛的人是高哲不是嗎?她是愛著高哲的是吧?高哲……只是為甚麼她硬是想不起高哲的面容呢?
三年多前,高哲赴美時她哭了,曾經作過最壤的打算,也許他們倆不可能會有機會再續情緣,尤其在發生了賭場事件之後,她更加確定他們倆絕對沒有了將來,而在這失落之間,她是否承受過有如現在心痛的感覺?
不,也許她哭過、痛苦過,但是心痛的感覺卻從來沒有過……天啊!這麼明顯的事實她怎麼會看不清呢?她是愛古紹全的,她終於知道了。
愛,這就是她一直想否認的感受,難怪每回只要想到他,「我沒事,是他放我走的。」她說,「你現在在哪?」
「我在醫院。」高哲沉默了會兒說。
「在醫院?」這個答案是邵荃怎麼也想不到的,所以當他說在醫院時,她愣愣的重復了他的話,好像听不懂他在說甚麼似的,然後忽然之間,她突然領悟醫院這名詞的意思而驚叫出聲,「醫院?你是不是受傷了,高哲你受傷了是嗎?」
老天,難道說古紹全在放她自由後,因為咽不下這口氣而跑到高哲那兒狠打了他一頓?
「不,不是的,是我媽,她……」他的語氣有些不自然,「邵荃,你知道我媽她有心髒病,今天早上突然發作了,所以……所以我現在可能沒辦法到你那兒,你……」
「我知道了,我會先回家的。」邵荃輕聲的打斷他說。
「邵荃,對不起。」他說,「等我媽病情穩定些之後,我……」
「沒關系,伯母的身體要緊,你好好照顧她吧。」
他在那頭沉默了一會兒,「邵荃。」他叫。
「嗯?」
「我相信我們倆的愛一定能排除萬難,有情人終成眷屬的。」他忽然說,「回家等我好消息,我很快就會到你家提親的,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