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此我懊悔了好幾年,但是老天爺對我一向寬厚,她再賜予我一個高雅美麗的女孩,那就是約瑟夫的母親,她重新燃起我對愛情的渴望,那時我暗暗告訴自己,我再也不顧什麼自尊、禮教,那些全是導致我痛苦的東西,這次我要好好抓住艾瑪!」他沉靜的臉龐散發奕奕神采。「我火熱的追求她,為她淋雨、為她大聲念詩,有一次為了證明我愛她,在酒莊的工人和客戶面前,跳進了釀葡萄酒的大酒缸里。」
「呵……」伊蝶漾被他臉上的暖意感染了,不禁洽泠清脆的笑了起來。
「我得到了艾瑪,過了一段美好的時光,只可惜在約瑟夫十三歲的時候,她就因為一場交通意外過世了。」路易斯藍色的眼楮曾黯然的閃了幾下,但是憂郁很快就被他一掃而空,他溫暖的笑著。
「柏克萊夫人知道你曾經愛過她嗎?」
「她不需要知道了!」路易斯搖搖頭。「只怕會徒增無謂的困擾,就當做是我一個人的回憶。」
「如果那個時候你追求到柏克萊夫人不知道會怎麼樣?」
「不知道,但是幸好那個時候沒追求到柏克萊夫人,否則我怎麼能找到艾瑪——我一生的摯愛,我生命里永恆的光采!」
他不愛她!伊蝶漾現在可以很肯定了。
路易斯的心里只有約瑟夫的母親,即使艾瑪已是墜落的流星,但是她劃過的璀璨光芒,卻永遠在路易斯心里發光發熱,他的心再也沒有多余的空間容納別的女人。
柏克萊夫人太看輕路易斯對亡妻的痴心了。
「蝶兒,約瑟夫很像當年心儀柏克萊夫人的我,為了一些可笑的、微不足道的東西,而正準備放棄了最珍愛、最重要的寶貝,我不願、不願啊!不願看到我惟一的孩子重蹈覆轍。」路易斯近似嘆息的說。
路易斯藍色世故的眼楮變得好深奧,里面好像有許多東西、許多話都不說出來,讓人費疑猜。
「蝶兒,你有沒有什麼心事要對我說?」路易斯向著她眨眨眼。
好多好多,但是必須要看人、看時間、看什麼事,不是什麼話都能說的。
伊蝶漾搖著頭,很飄忽的笑。
「有話憋在心里不好,不過,我不逼你,等想說的時候再說吧!」路易斯慈祥的笑道。「來,再下盤棋就回房睡覺吧!」
「嗯!」伊蝶漾乖巧的點點頭。
約瑟夫從工作室走出來已是午夜時刻,驚覺客房里的燈光是亮著的,他想打開房門,但門是上鎖的。
睡在隔壁房的路易斯听到他的敲門聲,開門走了出來。
「爸!」約瑟夫看到父親,停止敲門的動作。
「我和蝶兒下棋下得晚了,外面又刮起風雨,所以我留蝶兒下來住一晚。」路易斯嘴邊有抹意義深遠的笑。「你也快去睡吧!別老是熬夜工作,對身子不好。」說完後就轉回房間里。
「誰啊?」伊蝶漾打開門,一看到約瑟夫,她馬上就要把門推上。
約瑟夫有些氣憤的伸長手臂抵住。
「要是敲門的是我爸爸,你還會關上門嗎?你會敞開房門,甚至是躺在床上歡迎他吧?」
「你特地來羞辱我的嗎?」伊蝶漾想關上門,但是她的力氣根本無法與他相比。
「是你在羞辱你自己!」約瑟夫走進房間,大力的關上房門。
「你出去,我要睡覺了,我不想跟你說話!」伊蝶漾伸手指著房門口。
「這麼喜歡這間房子嗎?都已經留下來過夜了,為什麼不到我父親的房間里去服侍他?」約瑟夫俊美的五官在妒火中熊熊燃燒。
「你看不起我沒關系,你也看不起你父親嗎?在你心里,路易斯是這麼容易就被女人迷惑的人嗎?」伊蝶漾忍著胸口的痛楚向他吶喊。
因為那個女人是她!
他害怕的不是他的父親把持不住,而是這個女人在他父親面前用盡所有他教她的媚術。
只要一想到伊蝶漾會在他父親面前寬衣解帶,他就受不了,渾身像被火燒,不是欲火,是妒火!也許就是在撞球台上,也許就是在共舞的交際廳里。
她春意蕩漾的眼楮不斷挑勾他父親,微露酥胸,送上香唇,甚至飽含性意識的觸模他的父親……只要想到這些,約瑟夫就覺得全身的血液猛往胸口沖,他嘔得想吐血。
他在乎她!
他居然在乎這個窮酸的女人!
這是個讓人憤怒的發現,焚燒他的不只是妒火,還有怒火。
「當然不是,我只是不想你在我父親面前繞來轉去!」
「哦?是嗎?因為像我這種窮人不配在你們這種高貴的有錢人面前露臉?」她愛著他,但是他自始至終都把她看成路邊毫不起眼的雜草。
「我沒這麼說。」
「還需要說出口嗎?有些事情不需要說出口,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
總算說到重點了!「既然心里都明白,你就更不該來勾引我父親!」
「我說過環境所逼,這不是我所願意的!」他藍色的眼楮在發亮,好像想對她說什麼,卻又被隱忍著。
「只要你放棄報恩跟報仇的事就可以。」約瑟夫簡直想出口懇求她了。
「哪有這麼簡單就能放棄?」伊蝶漾黑色的明眸逼視著他。「你沒有受過那種羞辱,當然能輕易的說放棄,你根本不知道有時我還會因為那場噩夢而在半夜驚醒!」
他是多麼的天真啊!
他還以為在離別的最後一夜,他們彼此心里已經確定了某種東西,但是,這種情悻微弱的抵擋不了她心里的仇恨。
她固守的是仇恨,那麼……他固守的呢?
他有什麼資格說她?他不也為了尊嚴和自小所受的禮教推翻內心對她的感情嗎?
盎人有他的驕傲,窮人也有,但是愛情這種又溫柔又粗暴的東西,它有窮富之分嗎?
愛情是帶刺的荊棘,它專橫又野蠻的硬是把兩個人圈在一起。
也許一個是城堡里的公主,一個是海邊捕魚的魚夫;也許一個是巴黎上流社會的貴公子,一個是飄洋過海來尋父的平凡女子。
丘比特在射箭前是不會停下來思考兩人之間諸如年齡、身份、外貌之類的問題,如果會的話,七十四歲的歌德為什麼對美麗的十九歲少女烏芮可求婚?尼采為何會寫情書給華格納的妻子表達愛意?
如果愛情必須顧慮到世俗的眼光,那麼世界上沒有詩,沒有偉大的愛情故事,女人抹香水不再有意義,男人買鑽石只能瓖在狗兒的項圈上。
愛情沒有道理,就像風所以是風,雨所以是雨,紅唇就能媚惑人心,眼楮就能說我愛你!
「約瑟夫,我活在矛盾和痛苦中,我也不想這麼做,但是,你應該知道的,人就是如此,即使想放棄,偏偏又不甘心松手,即使想擁有,偏偏又怯弱的不敢去戰斗。」伊蝶漾難過的撇過臉去,這是她惟一能說出口的,再深沉的感情她沒有勇氣說。
這是人類的通病,她有,他也有。
「讓你父親來拒絕我,讓柏克萊夫人知難而退,我不會積極,因為路易斯太和藹、太高貴,他對你母親的愛,是波濤與海岸的廝守,是花兒與草兒的依偎,永遠也不會消退!」她好羨慕艾瑪,能被個男人這麼眷戀著。
他內心的潮水逐漸澎湃,在海底深處沉睡的火山慢慢蘇醒,好像隨時都有什麼東西要爆發出來。
「這是你消極的決定,那以後呢!」
「什麼以後?」她站在懸崖上,以後是什麼?她想都不敢想。
「沒有什麼,晚安,希望你今晚不再有噩夢。」約瑟夫搖搖頭,倉皇的走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