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知怎地,采凡心里的疑惑與不安愈來愈深濃。
幾次交手下來,她已經模明白,這家伙愈是一臉好商量,事情就愈讓她跳腳。
「恭喜你,」衛勛風得意兼同情地宣布道。「你最後得到的人還是——我。」
「什麼?」瞠圓的珠眸恐怕有爆落的危險,采凡錯愕極了。
「若不是來毛遂自薦,我撕下那張布告做什麼?」
對喔,他要是不來應征,撕下布告做什麼?
采凡琢磨了一下,幸好小腦袋還靈光,雖然為時已晚,但也想起——「那些個武林奇人,不會就是你編出來的故事吧?」
「有趣吧?有一陣子,我還靠這本事到酒肆茶樓去當說書先生,騙吃騙喝過。」他炫耀得頗為得意。
「那做不得準!」采凡大喊。
「怎麼做不得?反正不管是指定的或瞎蒙的、將軍欽定的還是你挑的,箭頭不都指向我嗎?」衛勛風好心地拍拍她的肩,嘲弄地安慰。「快別抗拒命運的安排!」
看著他調笑卻篤定的神色,采凡螓首一垂,氣勢軟了。
「算我栽了!」她舉起白旗咕噥著,悲哀地決定投降。
罷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換個角度想,遇到這等賴皮高手,她就算再不幸,也還能跟他過過招、偷學個幾手,提升自己耍賴的功力。
到學成之時,所有人的心髒都將受到全新的考驗,尤其是可憐的翠兒。
「這個……」就在這時,衛函禧站起身來。「如果采凡想學武功的話,我可以……」
采凡、衛勛風、君設陽都在同一時間轉過頭來看他,雖然心思各異,卻都有志一同地擺出敷衍的笑臉。
「衛公子也會武功嗎?」君設陽禮貌地問著。
「他拿過最重的東西,大概是書房里的狼毫筆吧!」對于她那之乎者也的「未來相公」,采凡是不會太客氣的。
「那這件事就這麼敲定了。」衛勛風悠然輕笑,順勢把話給堵上。
他斜月兌著衛函禧,見他表情愈臭,笑得也就愈開懷了。
☆☆☆
一場熱熱鬧鬧的生辰夜宴,一直進行到夜深時分才結束。
席間,衛勛風以采凡的武術師父自居,贏得除了采凡與衛函禧之外,所有人的好感。
散席之後,更衣洗浴完畢,他提著一壺酒,斜倚在樹上,對月獨酌。
月盤兒照光光,由遠而近,映出了一條長長的人影。
「下來!」嘶嘶氣聲陡然傳開。
他悠哉游哉地啜飲美酒,假裝听不見。
「我叫你下來!」這回氣聲大了些,但依然是又想展威風,又怕被人听見。
「有本事的話,就翻上來找我啊!」他提著酒香四溢的玉壺,就著壺嘴暢飲。
嗯,入嘴甘醇、下喉濃烈,真是一壺難得的好酒!
「這幾年沒見,你這混帳狂性不改,一樣愛找死。」
「這幾年沒見,你的征性也不改,還是一樣愛吹牛。」惹了他就是找死嗎?他可從來沒信過這一套。
衛勛風從樹上躍下,偏著頭,好整以暇地瞧著眼前的男子——衛函禧。
他的姿態寫意,玉石精雕的酒壺薄得像張紙,透著殷紅的酒光。玉壺在他指尖晃著要掉不掉的弧度,為他的閑適再添上幾分漫不經心。
衛函禧從頭到腳地打量他,掩不住酸意。「你這身行頭還真稱頭,是你行乞多久才得來的?」
「總之,不會比你向爹乞討的日子多。」他微微一笑,不以為意。
他離開衛府已經數年,這段時間里,一封家書都沒送回去過。
從小,他爹和手足就看他不起,八成以為他早就餓死在路邊。
事實上,他混得還挺好的呢!
衛函禧頓了頓,不想在這節骨眼兒與他爭辯。「听著,我要當君府的女婿。」
「嗯,」衛勛風灌了口美酒。「這所起來很像是夢話。」
「少耍嘴皮子,你別想跟我爭!」衛函禧惡狠狠地說道。
他是衛府的二少爺,在先天地位上,永遠低了長子嫡孫的衛勛風一截;為了爭奪父親的青眯,以便得到整個繼承權,他必須卯足了力爭寵,擠退衛勛風。
他記憶中的衛勛風,總是無爭無求。或許是他太健忘,也或許是他太遲鈍,他始終沒發現,衛勛風並非一味的退讓。
衛勛風的眸里始終藏著光彩,一套自成的價值觀存在他心中,他比任何人明白,什麼值得爭取、什麼不值他在乎。
「要我讓?」衛勛風的語聲飽含笑意。
「對,在跟我爭之前,最好想想有沒有人給你撐腰。」衛函禧趾高氣昂地說著。
在他向爹說明了冒名與君府結親的好處後,他立刻得到全力的支持,被叮囑︰就算磕頭認錯,也要攀回以往的交情——如果以往有交情的話。
如果他真能順利地攀上這門親,討了爹歡心,整個衛府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反之,衛勛風則如有敗部,無復活的可能。所以,他必須要成功!
「我有一整個衛府當籌碼,你別想勝得過我!」
「听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衛勛風做出小生怕怕的表情。
「如果我和君采凡成婚,兩府合一、一體俱榮,勢力將會延展不少。」
「原來你想玩‘團結力量大’的游戲。」他伸個懶腰,暗嘆他不夠了解君家人。
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這兩句話听過吧?君家就是這個樣子!
十三年前開罪皇上,因而招致禍端;十年前君設陽擂台比武,拿下武狀元頭餃;兩年前君設陽以護國大將軍之尊,迎娶了皇上最寵愛的雲澤公主——君家家運曾經大起大落,風浪見識不少,難道會想靠結親以鞏固勢力?
他那些眼里只有錢與權的親親家人,未免把君家人看得跟自個兒一樣膚淺!
「如果你以為這招有用的話,不妨一試,我也拭目以待。」
悉听尊便的態度,激怒了衛函禧。「哼!」他轉身離去。
「等等,忘了跟你道謝。」他咕噥一聲,再喝下一口酒,眸神醺然,笑容暢悅。「今兒個謝謝你頂替我,挨了那些要命的臭番茄,你的手足之情真令我感動啊!」
衛函禧的回應是,踹了樹根一腳,然後忍著腳疼離開。☆☆☆
「小小姐,你不能這樣直闖男人房間啊!」
天還沒亮透,一團長了腳的騷動就穿門過戶,直往衛勛風的房間飄。
這團騷動的組合,包括一抹迅急的嬌小人影,甩著來不及梳理的長發,埋頭疾走、一意孤行;和一個及時發現她的不軌意圖,死命跟上來的窮緊張婢女。
「別攔著我!」采凡轉過身,縴臂一擋,不講情面。
好不容易挨到天都蒙蒙亮了,翠兒真該慶幸她夠理智,她本來想乘夜闖來的。
「我的姑女乃女乃呀,未來姑爺現在就在咱們府里,難道你要他什麼都听見、什麼都看見?」翠兒在她身後嚷嚷著。「這樣他不會想娶你的呀!」
采凡猛然頓住腳步,一雙黑白分明的招子直往她臉上瞧。
「知道事情嚴重了吧?還好你有點理智,走,咱們快回房去。」
采凡一臉凝肅,定住不動。「你剛剛說的,全是真的?」
「真的、真的。」翠兒再度使出神力,想把她連根拔走。
「敢情好呀!」采凡一拍手,哈哈大笑。「那我更要往男人房里闖!」
翠兒駭然,沖到更前方,擋住!「你不是要把這門親事推了吧?」
「好翠兒,你到現在才知道?就是要讓‘衛勛風’嚇得不敢娶我!」
說實在的,那個「衛勛風」,她愈瞧愈不順眼。他好像還不清楚,就是那副溫吞書生相招人討厭,還故意裝得更文謅謅的樣子,看了就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