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盛夏,風林閣里的折心湖里,開滿荷花。
粉女敕微紅的花朵迎著風搖曳生姿,徐徐輕風送來香波,透人清爽,卻穩不住激蕩起伏的氣息。
柳初瑕追上了韓銳盟,知道他不但臉色陰沉得可怕,連心情都灰成一片。
可憐的男人!著了小裙兒的道,就注定要為她受苦受難嘍!
「她的心思真的很單純,到了令人難以想像的地步。「柳初瑕啟唇,評論著。
沒有想到,同一件事情,裙兒居然可以反方向地找到解釋的方法,還說得頭頭是道;在她心里面,根深蒂固地相信不會有人加害于她。
單純原本是件好事,但此時卻讓她毫無自保的能力;甚至在真相大白後,很有可能因此而受傷。
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該說這種單純是好、還是不好。
「我要上俠隱派,挑了那個人!」韓銳盟的雙拳握了又握,理智咋然燒斷。
看到裙兒信賴的微笑小臉,充滿了陽光般的暖息,他的心就一陣陣緊縮。不管裙兒此刻知不知道,又或者在未來會不會知曉,背叛她信任的人都該死!
「不是除去俠隱派?」柳初瑕微微一詫。
「這是窩里反。」他咬著牙,把三天來思慮的結果訴諸于口。
「何以見得?」
「裙兒是俠隱派大當家的女兒。」事到如今,裙兒的身分也不須隱瞞了。
老實說,韓銳盟從不相信柳初瑕會放棄翻查的動作,但在他的立場上,絕不答應利用裙兒換來任何好處。
「從那個人一與裙兒交手,就不時有奪取性命的打算。這代表他不敢讓裙兒發現他的真實身分,自然是怕裙兒回去告狀。」
「既然不能告狀,便只好偷偷模模地進行?」柳初瑕機靈地接口,一點就通,完全明白韓銳盟的想法。「就算把她擄走,最後也一定會殺了她。」她輕彈手指,結論立即跳出。「所以,這絕對是窩里反!」
是呀,她怎麼沒有及早想到這一層?雖然不承認女人的智慧輸給男人,但這一著,她甘拜下風!
「替我照顧裙兒,我辦妥了事就回來。」他要即刻行動,傷害裙兒的人,多活一刻都是多余!
「慢著。」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柳初瑕經過指點後,靈溜溜的小腦袋已經想到最便捷的方法。「你大可不必跑那麼遠。」
「你所想的方法,我不會接受。」還未听到內容,韓銳盟已經斷然拒絕。
「你知道我要說什麼?」
「你想引那個人回頭殺裙兒。」韓銳盟面無表情地說道。
「你也想到了?」柳初瑕倒沒有不服氣。本來嘛,請君入甕就是她的看家本領;她不喜歡追人追得香汗淋灕,將誘餌放出去,好整以暇地等待,是她向來偏好的處理方式。「只要我的侍女們到處放送消息,說你們寄住在這兒,那個人一定會回來。」
這法兒老套歸老套,但只要誘餌下得重,誰不乖乖上當?
「不行。」韓銳盟依然不改初衷。
「不行?」柳初瑕真不知道他在堅持什麼,難道說所有男人的腦袋里,都豢養了一頭叫作「固執到底」的牛?「以逸代勞不好嗎?」
「裙兒不是賭注。」要他把裙兒放在砧板上任人魚肉,那是不必考慮便可直接否決的事。
「試問韓爺,你找上俠隱派,知道該對誰下手嗎?沒有人贓俱獲,你如何說服別人,說他就是盜密函的禍首?」這個男人呵,寵愛裙兒昏了頭!
韓銳盟不情願地發現這一次,柳初瑕的論點是對的!
他咬緊了牙,不管如何,把裙兒的生命置于危險之地,是他最不願的事。
「莫非你沒有信心保護她毫發無傷?」柳初瑕笑得甜媚,用質疑的笑容激怒他腦中不知變通的臭脾氣蠻牛。「那就真的沒辦法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韓銳盟瞪了她一眼,半晌後,才不情不願地令道︰「叫你的侍女們快上街去嚼舌根,我不打算讓那個人過太多自由愜意的日子!」
棒天子夜,經過老謀深算的布局之後,對付裙兒未果的賊首潛入了她的睡房。
她均勻的呼息、無意義的夢囈與熟睡時的可愛臉龐,讓他頓了頓,想起了過往疼護這小女娃的默點滴滴,不禁心軟。
但是,自個兒的命最要緊,其次是財富,其他的一切皆可拋除,當然也包括裙兒。于是,他下定決心,抽刀進襲——
「原來你一直沒注意到,你的好運已經用盡了。」一雙大掌從後頭扣緊他的手腕,龐大的力道掐得他松開短刀,語調中的沉冷讓他從背脊竄涼起來。
柳初瑕端著燭台,輕快的從門外走入。「陷阱收網了,這位素未謀面的爺兒,請你乖乖的束手就擒吧!」
第八章
裙兒在睡夢中听到人聲騷動,登時從美景、美食、美酒加美男的美夢中抽離。
「本姑娘睡本姑娘的覺,你們吵什麼吵?」睡癖很差的她激動地起身大吼。
最近老是有人在她房里憲憲牽牽,吵得她鎮日不得安寧;現在連夜里都不給她休息,這是干麼,想對她精神虐侍啊?
一睜開雙眼,房內已經被柳初瑕端著的燭火染亮,她正好趕上韓銳盟將黑衣人的面巾扯下來的一刻。
「咦?二當家叔叔?」裙兒看到熟悉的面孔便忘了開火,不暇細思,立即高興地跳起身。「你怎麼知道裙兒在這里?是爹要你來找我的?他終于被我娘她們打敗了嗎?」哈哈,早就猜到爹沒娘的轍,沒想到他真的撐不了多久!
除了她以外,房里沒有人有閑聊的興致。韓銳盟飛快地出手,在他周身封了七大穴,使堂堂的俠隱派二當家動彈不得。
「韓銳盟,你干什麼?」裙兒不懂此舉的意義,還道他誤會了。「快把我二當家叔叔放了,他是來找我的!」
找她?是「找」來殺死「她」吧?韓銳盟不為所動,心比鐵石堅,連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漠然;比起前兩天寒著臉就走人,更加冷酷許多。
「裙兒,」他沉著臉開口,其實不想讓她知悉真相。
畢竟,她對自家人的信賴深厚無比;她相信,自家人絕不會傷害她,遑論送她歸陰;如果她知道了那是自家人所為,就像要一拳擊碎她的迷夢,太殘忍。
韓銳盟不想傷害裙兒,不想讓她面對可怕的現實;但是一輩子活在夢境的人不會比較幸福,裙兒終須醒來。
事實必須由他親口說出,在他決定保護她的那天起,她的喜怒哀樂已由他一力承擔。
「裙兒,貴派的二當家,就是盜密函的人。」氣氛冷硬得像大理石,他的語言是刀,一字字地切開僵凝的空氣。
裙兒緩緩地、緩緩地回過頭,排斥的眼神瞪著韓銳盟。
「你在胡說什麼?」她拒絕相信他的話。
「今天他潛進風林閣,目的是要殺你。」他走近裙兒一步,卻發現她退縮了。
「不可能!」裙兒馬上反駁。「二當家叔叔最疼我,從小帶我到處游玩,他不可能傷害我、不可能……」
她眼中酸楚的神色,令韓銳盟難受非常;他恨自己是個劊子手,必須執行毀滅裙兒天真的任務。「你可以問他。」
望著二當家叔叔飛速撇過頭的模樣,裙兒內心有個角落已經悄悄崩裂了。該問嗎?她拿不定主意。她不想問,只因怕得到那樣的回答……
「夠了!」倒是柳初瑕先看不過去了,她的心曾經狠狠地死去過,太了解那種夢醒心裂的感受,裙兒受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