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躲著,別亂動。」江默痕附在她耳邊輕語,雖然只是氣音卻字字清楚。
熾熱的體溫陡然離開了她,江默痕閃出身,一腳踹倒了狙擊者的身子。
「嗯。」他又悶哼了一聲。「媽的!是誰敢整老子?」他奮力站起身,看到面前有人影晃動就揮出一拳。
那一拳又狠又重,如果命中目標,不死也剩半條命了。
然而江默痕五指怒張,硬生生地將那拳鎖進手心里;借力使力,他狠狠將狙擊者扯過來,往後拗折他的手臂。
安靜的巷弄里,除了骨骼錯位的異響,就只剩下他哀疼的聲音。「饒……饒了我……」
「給我回去轉告一句。」江默痕冰冷地說道。「想動葉烙晴,先看清楚她身邊的人是誰再說!」他再一使勁,狙擊者便疼得昏了過去。
他踅回烙晴的藏身處,勾住她的蠻腰,從容離去。
第五章
盡避江默痕應付裕如,絲毫沒有安全上的顧慮,但烙晴還是有些呆住了。
上一刻還在甜蜜的夢幻之中,下一刻馬上置身險局,落差這麼大,她的腦子一時轉不過來,神情有些呆滯。
直到上了車,仍是如此,疑惑的泡泡不斷地往上冒。
「剛剛那個人,是『約賽尼兄弟』的黨羽?」她邊系安全帶邊問道。
雖然相信江默痕不會讓她受傷,但心口余悸猶存。她不禁想到,這時是有江默痕守在她身邊,幫她擋去災厄;倘若只有她一個人,肯定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敝不得之前他說,她是葉家防備最弱的一環。唉,現在她總算知道,她的警覺性有多低了。
虧她還敢夸口可以保護自己,真是丟人哪!
「我說過了,『約賽尼兄弟』每到一個地方作案,必定與地頭蛇掛勾,藉他們的力量鏟除障礙。」江默痕抿著唇,將鑰匙插入鎖孔,發動汽車。
「剛剛他是不是動用到了……槍?」烙晴不可思議地問著。
雖然沒有看得很清楚,但那極速穿破空氣的小東西,和擦出紅痕的火星,應該是槍械沒錯。
「嗯。」江默痕開始熟練地倒車,決定先離開是非之地。雖然「約賽尼兄弟」走上這一步,早在他的預料之中,而烙晴一意出來溜達,遇到這種情形亦無可避免,但令她受到絲毫驚嚇,卻是他最不樂見的。
那個該死的狙擊手,破壞了她一天的好心情!
「他們怎麼會突然動用到了槍枝?」烙晴不能明白。「不是已經有好一陣子沒動靜了嗎?」
以前,他們至多是送來恐嚇信,制造離奇的小車禍,而今卻用到了槍枝,就循序漸進的角度來說,這帖藥未免也下得太猛了吧?
「這不是『突然』,之前的幾次恐嚇行動,都被我擋下來。」
事情可大可小,全仗有沒有心去排除。他們曾經送來一具貓尸,血肉模糊的景象慘不忍睹;也曾經計劃到葉氏航空大樓撒冥紙,卻被他先一步驅逐出境。
這些事,他從來沒告訴過她,但不等于沒發生過。
「真的嗎?為什麼我都不知道?」她瞪圓了雙眼,他不說,她還以為自己多了解局勢咧!
本來還竊喜地以為「約賽尼兄弟」破天荒地松手了,還正想著該如何告訴江默痕可以收工了,卻因為一縷不舍而遲遲說不出口。
幸好她沒說,不然不笑掉他的大牙才怪!
烙晴作夢也沒有想到,原來自己竟然如此後知後覺。
「妳不需要知道太多。我的責任是護衛妳,讓妳完全沒有後顧之憂。」他骨節分明的大掌握住方向盤,目光定定地直視前方。「我是來排除妳的憂慮,不是幫別人制造妳的恐慌。」
他的口吻溫柔而堅定,包含著對她的縱容,烙晴突然覺得好抱歉。
「我今天私下跑出來,豈不是讓你很擔心?」她為時已晚地想起。
烙晴有些自責。將心比心,她太清楚為人牽腸掛肚的感覺;弟弟妹妹有時會跑去做一些捋虎須的事,把她氣得七竅生煙、淑女形象盡失,她都非要念上幾天才甘願。
而他,明知危險已經近在身側,竟還任她大街小巷地亂逛亂晃,毫無怨言地陪伴她、守護她;當她歡笑連連的時候,仍不敢放松心情,暗自戒備。
她又不是不知道,環境愈復雜、出入的分子愈多,護衛的工作就愈棘手;居然還明知故犯,給人家找來更多的麻煩,真是過分!
「對不起,我一點都不知情,給你添麻煩了。」她抱歉地說著,可以想見當時他發現她私下溜走時的錯愕。
他絕對有權對不知死活的當事人發飆,但是他沒有。
「妳偶爾也需要調劑一下。」看她陷入自責的深淵,他十分于心不忍。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開始找尋她俏臉上真心的笑容;她笑得愈開心,他的心情也跟著飛揚。
他的心原本是沒有翅膀的,感受不到喜怒哀樂;因為她,開始有了知覺與感覺;因此,見她愁眉苦臉、見她深深自責,都不是他所樂意。
「為什麼這麼寬容我?」如果他肯罵她一頓,她一定會好過很多。
「妳笑起來像個小孩,沒有人會想要剝奪小孩子的快樂。」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有些模糊、有些淡渺。
烙晴不禁想起,他曾經多次望著他們一家人吵吵鬧鬧的模樣,目光有著欣羨,卻有更多的蒙霧;每次見到那種表情,她總有些心酸酸,像染上了憂。
她奇怪地聯想到,難道家庭溫情和他當上護衛,有某種程度的關聯?
「對不起。」雖然個性中有幾分倔傲與逞強,但烙晴並不是一個知錯不悔的惡女。「我不該這麼任意妄為,你為我著想,我卻以躲開你為樂。」
江默痕莞爾,看來今晚受到狙擊的後果,不只是負面而已。「別自責,妳也是因為以前遇過操守不好的保鑣,才會心有余悸。」
那件事在她心里是個陰影,使她一想到保鑣之流,就變了臉色。截至目前為止,只有江默痕能讓她心無芥蒂地接受;從一開始,她就對他產生不了敵意與戒心;經過相處之後,她更欣然接受他的伴護,只是從不承認。
面對著他,她突然發現,要說出心結似乎不那麼困難了。
「對,我心有余悸,可是從來不敢跟別人說,尤其是家人,我怕他們覺得我不夠堅強、不夠擔當。」要他們知道大當家也有弱點,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這跟讓他們坐上有破洞的船有什麼不同?
一樣是不安嘛!她垂下頭,寧可所有的苦頭都自己默默吞掉。
江默痕了然。原來,當初她提及這件事,恐懼一閃而逝,是為了不讓家人憂心!為了讓他們心安踏實,她可真是用心良苦。
「我不會笑妳。」他的語匯里沒有華麗的字眼,卻能讓她如吃定心丸。
「那個人很努力博取信任,像大牢頭似的管住我不放,只要我一不听話,就立刻打小報告,弄得他多緊張我似的,于是我父親就很放心地把我交給他。」所以說,她最討厭巧言令色、詞人歡心的宵小之輩,簡直無恥!「後來他綁架了我,把我困在山里三天,那時我好怕。」
當年,這事件十分轟動,許多報章雜志都有報導。烙晴被救出來的時候,雖然沒有受到任何侵犯,但為了不讓她有力氣逃走,綁匪沒給她粒米滴水,她瘦弱、髒臭得像個小難胞。
那張可憐兮兮的照片,至今仍然能在各大報的檔案庫里找到,是她一輩子最不想面對的丑照之一;每次想到那丑斃了的留影,她就恨不能盡數銷毀,免得留著人嚇人,嚇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