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女人聯合抵制的殺人目光下,他牽起她的手,自若地結帳,指示店員將原來的衣服包起來,走向法夢餐廳。
坐定後,侍者帶來菜單,烙晴的表情還是茫然加茫然。
誘人的食物香氣與曼妙的輕音樂包圍著她,就像在作夢;但她作夢也沒有想到,這個下午,她居然會和江默痕在法夢餐廳里相對而坐。
「我們等一下點餐。」江默痕揮手遣開侍者。「想說什麼就說吧!」
她只有一個問題,願窮畢生之力去找尋解答。「現在是什麼情況?」
有生以來,他第一次朗笑出聲,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是她逗樂了他!
烙晴垂著發燙的小臉。呃,笑什麼嘛?她真的好茫然,懷疑自己是不是變成了迷途的羔羊。她本來不是要獨自去偷歡嗎?為什麼「偷」到後來卻變成陪他去買衣服?他shopping,就有「歡」到啦,可是她什麼也沒有「偷」到耶。
接著,這個鼻涕蟲又跟她到法夢來。她本來是打算吃吃甜點,好好high一下的,不過有他在一邊,看來是不可能如願了。
效率呀效率!她今天溜出來,也是有講求效率的呀!翹頭的終極目標,就是要放松心情、解除壓力;現在看來,這些都成泡影啦!
「現在不是什麼特別的情況。」他收住笑,直接將菜單翻至甜點頁遞給她。「妳想吃什麼甜點?」
「我哪有『想』吃什麼甜點?」為了威武形象,嘴硬是必要的。
深諳她的性格,他換種方式問︰「妳覺得什麼甜點吃吃也無所謂?」
「吃了無所謂,那還吃它干麼?」她的口氣不那麼硬了;他眼里的促狹那麼明顯,使她不禁懷疑,還用得著維持形象嗎?
如果命運就是注定要讓他看穿她的真面目,那她何不痛痛快快地狂吃一頓再來煩惱呢?
「那妳覺得,有什麼甜點就算不吃,擺在桌上也很美觀?」他迂回說著,心思不自覺地繞著她的喜好轉,他只想看到她美麗的笑靨。
「哦,用『看』的而已呀?」她有點想笑,自知棄守的時刻就快到了;也許她先放膽狂吃,再威脅他不準到處亂說會是個仔主意。「就咖啡雪藏cheesecake、栗子蛋糕、櫻桃巧克力布朗尼、草莓鮮果塔。」
他招來了侍者,如她所願地吩咐。
「你真的點了那些東西來美化桌面?」一個比甜點更重要的疑問閃上心頭。「為什麼你會知道我在這里?」
他動作那麼快,在她要進入法夢之前就逮住了她。這意味著,他一發現她失蹤後,就料定她往哪里去。這麼神,難道他會讀心術?
他淡然一笑,笑中有對她的了解。「因為妳喜歡甜點。」口氣很篤定。
「我明明表現得很討厭。」難道他除了有讀心術,還有透視眼?
「討厭得會用眼角余光去瞄迷你菜單上的簡介照片。」他評頭論足似地睨著她,肯定地點點頭。「看來妳真的是很『討厭』這些小女生愛吃的玩意兒。」
他看出了她的口是心非,再裝也多余,只能認命。「等一下我就回公司去。」認完命再行補救吧,這是她目前能做的了。
「已經煞費苦心,出來一趟,何必急急跑回去?」他挑高眉,莫測高深地望著她,和平時冷冷的模樣大相徑庭。
她瞪大眼楮。「你不罵我、不訓我?」
很久以前,老爸為她請的保鑣就是這樣,自以為是大牢頭地對她東管西管,皆得她險險抓狂。她那發神經的老爸以為此人盡忠職守、不可多得,所以更加托予重任……結果呢?
她平放于桌面的柔夷輕顫了一下——
「我沒那麼可怕,讓妳一想到就要發抖吧?」江默痕的厚掌覆住她的小手,燙暖了她發涼的心。
是的,他本來是想罵她、訓她;現在是非常時期,「約賽尼兄弟」在暗處伺機而動,隨時會對她做出傷害性的行為,說中東人是冷血魔王也不為過,她的確不該在沒有他保護的情況下到處閑晃。
但,所有的不悅,都在看到她走向法夢餐廳的歡喜神情後煙消雲散。
或許她一向端矜自持,或許她一直恰如其分地扮演總裁的角色,或許她的責任感重得嚇死人,但這些都不足以壓垮她原有的個性。
開朗、活潑、向往自由,這才是原本的她,只可惜因為現實條件,必須被藏起來,這令他相當心疼。
他想不出任何理由去壓榨她的忍耐能力;她一路走在精品街所綻放的真心笑靨,讓他的心融了、軟化了;無法用對待其它人的管束方式,終結她的甜笑。
不期然地發現,他想驕寵她,就算得費上百倍的心力,才能讓她無憂無慮地出外玩耍,他也心甘情願!
因此面對她的詢問,他只是搖頭,目光有包容,以及……前所未有的疼寵。
「真的不訓我?」她又問道,口氣由質疑變成信賴,寒顫早已停止。
他再度搖了搖。
「那……笑我呢?」她有點抬不起頭來。
唉,上天為證,她不是故意要示弱的呀!是因為他的表現一直很紳士,目光流露出關懷,所以才給他一個變成自己人的機會呀!
一想到他關心自己,烙晴心里突然發燙。她……她又在想什麼啊?
「絕不!」他回答得很嚴肅,心知這個否認對她很重要。
丙然,烙晴安下心來;很難解釋這種感覺,沒有端矜自持當保護膜,暴露真性情的她脆弱不已,江默痕不覺得她幼稚無聊,讓她真的好放心。
這時,飄著香氣的甜點上桌了,看著看著,烙晴垂涎三尺。
「快吃吧!」他催促只會流口水的她。「等會兒還安排了什麼節目?」
「逛街啦!我要去買手機吊飾。」她隨即臉一正。「對了,甜點不可以吃太快,它們是要被慢慢品嘗,讓甜、香的氣味在口中緩緩散開,在舌尖炸出驚喜感,體驗幸福……」她模仿日本美食節目華麗又不知所雲的介紹。
「好像很深奧。」他一臉听不懂地點點頭,表達敬佩之意。
「甜點這玩意見本來就不容易理解。」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形容些什麼,反正如法炮制就是了。在將cheesecake送進口之前,她又霍然停住。「對了,今天的事不可以跟別人說喔。」
信任他和信任別人是兩碼子里,可不能相提並論。
再說,她想一想,江默痕之所以沒有嘲笑她幼稚,搞不好是因為他已經見過她太多悍然英威的本事,所以一點點小幼稚根本動搖不了她那既定的威儀形象……她暈陶陶地幻想。
他的唇畔有笑意。「嗯。」
「勾勾手。」總覺得不太放心呵。「說出去的人是髒小豬。」
沒有對應地伸出小指,他反而招手要侍者過來;在烙晴瞪大眼楮時,悠然吩咐。「給我一客Tiramisu。」
侍者恭敬地領命而去。
「我陪妳吃。」他親手為她合上月兌落的下巴,一臉正經樣。「現在我們是『甜點共犯』,也是同坐在一條船上的人;如果妳把我吃點心的笨樣供出去,我也會把妳心口不一的真面目公諸于世。」
「成交!」她嫣然一笑,終于很放心地大咬美食。「你真是好眼光,這里的Tiramisu,很巧妙地把咖啡、巧克力、酒、鮮女乃油的香氣融在一起,口味獨特又綿密,我知道你一定會喜歡……」
江默痕微笑听她訴說一章又一章的甜點經,一種前所未有的暖流滑過他心頭。
他的心中有座冰山,終年凍著他的喜怒哀樂;因為她,冰山開始消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