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口聲聲叫她「小楮」,是要一再提醒她,他可是父執輩,要記得尊敬哪。
其實他也知道,自己這副樣子,看在這位名門淑女眼中是多麼邋遢不端,不過他更清楚,以他對葉父的恩惠,大概只能讓葉烙晴再容忍這一回了。
此時不佔便宜,更待何時?
「我……」烙晴開口,睜里藏著掙扎。
忍著點吧,葉烙晴!誰叫妳老爸要欠下人情,又有誰叫妳要顧念舊情?再忍讓他這一回,以後恩斷情絕,別再理這種得寸進尺的家伙就是!
「不接受。」就在烙晴要開口的時候,一個更低沈的嗓音響起。
烙晴與汪總同時愕然地轉過頭來。
「嘎?」汪總肥厚的下巴一抖一抖。「你說什麼?我有沒有听錯?」
「恐怕你的听力很正常。」江默痕嗓音充滿威嚴,听得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江默痕力道萬千的魄力,比起參加世界商業高峰會議的代表更具架勢。
汪總本來就認定這器宇軒昂的男人與葉烙晴關系匪淺,此時更毫無疑間地相信他有否決權。
「江默痕?」烙晴不敢置信地提高音調。他在做什麼?
如果不是怕汪總以為他們起內訌,乘機又想撈便宜,她真的會開口叫他不要插嘴。她談的是動輒千萬的生意,他——懂嗎?
沒有看著她,江默痕清楚而堅定地說道︰「做生意就是求財,葉氏沒有理由接受這麼苛的合作條件。」看到烙晴那麼掙扎,他就是不自覺地出面替她捍衛地盤。
雖然他氣勢迫人,但汪總還想作垂死的掙扎。「我們朝陽設計的『妮蒂女圭女圭』反應很好……」
「反應好歸好,但市場很現實,消費者的購買行為只是一股狂潮;等你終于談妥條件、全力量產,『妮蒂女圭女圭』已經過時了。」他殘忍卻現實地提醒他。
不只是汪總啞口無言,連烙晴也愣在當場。
仔細一想,過去幾個月來,她只顧著談合作案,被汪總搞得一個頭兩個大,倒是沒有思及世界瞬息萬變,消費者的口味也隨時在變。
她犯了一個商場大忌卻猶不自知;瞻前不顧後!
是江默痕一語驚醒夢中人!她開始有幾分服氣了。
「如果已經過時,葉氏不如不做。」他不容情地繼續談判。「再說,這種合作案,實例比比皆是,雙方各佔利潤的五成是常規,你六我四已經很厚待你。」
「那……那又怎麼樣?」
「合作的內容得有所變異。」他的氣勢本就懾人,篤定的口氣更是打得汪總氣色青白。「利潤六成五給你,再多免談。」
「六成五?」汪總驚喘。這距離他的目標,未免太遠了!
烙晴本來很氣他貪得無厭、言而無信的行為,但看到他這副樣子,不免心軟。
「默痕,其實不必這麼……」她試著緩頰。
「我幫妳搞定。」他口吻堅定,不讓她愁眉苦臉、咬牙切齒的心意絕不動搖。
每次看到她為公事皺眉,他的心就閃過異樣的痛楚,于是想也不想就幫她擔下;就算她等會兒想對他發脾氣,那也無所謂,怎麼也比被這個賴皮鬼計較到得內傷強。
汪總絞盡腦汁,找尋優勢。「我可以和其它廠家合作,不是只有葉氏對『妮蒂女圭女圭』有興趣……」
江默痕靜靜地看著他,盯得他背脊發涼。他冷冷一笑,不置可否。「你清楚貴公司的實力,如果另有高就,葉氏樂見其成!」
一句話,就把汪總削得面如死灰。
江默痕抽起賬單,牽起烙晴的柔夷,優雅起身。
「怎麼了?」她有些不解,看他的樣子好像想打道回府。
「汪總需要時間考慮,我們不便打擾,先走一步。」他頜首示意,眼神銳利得像鷹,帶著烙晴到櫃台。
他的動作流暢,從皮夾里拿出金卡結帳,快得連烙晴都來不及打開自己的提包。
想想也對,他是個大男人,也有自尊心,要他跟她出門、帳由她結,未免也太不給他面子。
結帳後,他們雙雙走下法夢餐廳門口的階梯。
「我待會兒把錢算給你。」烙晴小聲地說著。
「不用,只是小數目而已。」江默痕不在意,別有所思地說著。「準備好了嗎?」
「準備什麼?」她莫名其妙。
「接收戰果。」他投以莫測高深的一笑。
驀然,他們身後傳來驚天動地的跑步聲,像是哪家的肥佬對地上的拼花瓷磚意見很多,非要踩壞它們不可。
喘吁吁的吼叫由遠而近。「小晴,等我一下!」
「汪總?」烙晴詫異地轉過身。他們要走的時候,他不是一臉木然地待在原地嗎?怎麼這時又靈活得像顆跳跳球?
還有,江默痕怎麼知道他會追上來?
「六成五利潤的酬勞,我接受!」他急得半死,就怕機會從指縫中溜逝。「我明天親自上葉氏簽約,沒有問題吧?」算他怕了小楮那酷吏頭子般的男朋友。
烙晴看了江默痕一眼,目光很是復雜。「當然沒有問題。」
汪總點頭又鞠躬地離開之後,他們走向停車場。
上了車,烙晴欲言又止。「為什麼你可以……」
「因為妳的心腸太軟。」他發動汽車,說道。
這形容讓烙晴有一點點不舒服。心軟?以她的身分,應該配「鐵面無私」才對!「就因為你鐵石心腸,就可以讓他洗心革面?」她有些不是滋味及更多的懷疑。
「賴皮的人,通常很清楚自己的實力只到哪里,才會賴得那麼徹底。」他自若的模樣,像是早已對付過一百個、一千個賴皮鬼。
他知道她求好心切;因為責任感重,不想把事情搞砸,這個弱點卻不免為人利用;她有心把事情做好,只是方法有時會流于土法煉鋼,不敢大刀闊斧去辦。
「他需要被一語戳破。」
烙晴不說話了。
唉,她不是不高興,只是有點小悶而已。同樣一件事,她忙了兩個多月還談不攏,他一來就水到渠成;要是她表現得心無芥蒂、歡欣鼓舞,那才有鬼!
奇怪了,他不是專職的護衛嗎?怎麼也懂商場談判,甚至商業規則也不無了解?他懂那麼多,撈過界又佔上風,真叫人有些嫉妒。
看到烙晴微嘟著嘴的模樣,江默痕有種想笑的情緒。
「想吃草莓鮮果塔嗎?」他從皮夾里掏出一張剛才要來的名片及迷你菜單。「可以打電話向『法夢』訂購,請他們送上車來。」
他唇畔有抹柔性的笑弧,說得自然輕松,卻沒發現自己是在逗她開心。
烙晴雙眼先是火炬般的一亮,而後隨即掩下;盡避口水已經泛濫成災、饞蟲也在放肆嚎叫,但她仍義正詞嚴地拒絕。
「不吃!」為了泱泱風範,她極力消滅腦中甜點的影像。
江默痕看出了她的矛盾。「為什麼?」
「哪有為什麼?」她撇過頭,一臉牽強的不屑。「那是小女生才愛吃的玩意兒,不適合我,當然也吸引不了我!」上帝呀,這番話是說來維持女強人形象的,請別當真,以後還請你繼續秘密賜予我美好的甜點啊!
「是嗎?」他嚴重質疑,她到底在堅持個什麼勁兒?女人真奇怪!
「當然是!」她大義凜然,為了威儀形象,只能在心里默默流淚。
發動車子之前,江默痕把迷你菜單放在最顯眼的位置。而一整晚,烙晴的腦海里都是甜點飛來飛去的景象。
繼「妮蒂女圭女圭」事件之後,江默痕再度才華外放,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一位靠關系進來葉氏的員工,是有幾分智力,但表現總不佳,做出來的企劃永遠七缺八漏,那天蒙他一句啟發性的金言,居然開竅了。